凉凉的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不知是凉鸢表情太过于平静,还是眼神太过于冷淡,这样安静到空寂的千涼鸢,东篱锦还是第一次看到,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舒服感,她还是比较乐意看到那个飞扬跋扈,纨绔成性的千涼鸢,至少那个是活生生的,而眼前这个……
缥缈的有些让人抓不住。
“喂!你就那么……”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要怎么说,却看到眼前这个,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浅绿束腰裙衫的少女,漠然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步伐平稳,脊背挺直,姿态空灵通透,气韵冷漠清贵,一瞬间,她在眼前这道身影上,似是看到了万千红尘过后,繁华落尽之时,洗尽铅华的恬静与安然,不骄不躁,如风随缘。
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亦是她。
那种不太真实,仿若入了画卷般的梦幻清潋,让东篱锦下意识的抬脚,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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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春风卷柳刄,苍苍河畔定欢颜;
最是一曲连理枝,暗许夭夭君不知。
清风河畔,鸳鸯楼上。
凉鸢点了几道小菜,叫了一壶醉海棠,依在窗棂上,淡眼望着清风河内美轮美奂的花船,微波粼粼的河面反射出花船,星空的倒影。
咿咿呀呀的妩媚之音弹唱着不知名的曲调,男子洒朗的笑声伴着那曲调忽远忽近的传来,凉鸢目光平淡,心情宁静,自斟自饮,蓦然发现,她从来都没有如此享受过这般静谧的时光。
温润的唇角卷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氤氲的桃花眼内弥漫了寡淡的自嘲,她在容琛面前向来都是一副俏皮,明媚,纯真,懵懂的少女模样,三十岁的她如同五岁的稚子,时光好似在她身上静止,她单纯的一如往昔。
只是……
她灌了一口醉海棠,无声的笑起来。
有谁能够看到,那个隐藏在黑暗里极尽腐败的她?
阳光下她有多纯净美好,明媚纯真;黑暗里她就有多……脏乱不堪。
她那双修长脆弱的巧手沾染了多少鲜血,沾染了哪些人的鲜血,沾染了哪种人的鲜血,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敢忘记。
她每一晚都会做噩梦的,梦见那些人是如何报复她,如何伤害她,可是她不怕的,因为有容琛啊,只要她一转身他就在她一步之外。她把容琛放在心底,放在灵魂之上,丝毫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在意,没有人知道叱咤黑白两道的嗜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一个男人……
容琛根本就不能够想象,她每一次是怎么费劲心机,周密部署,一次又一次演算预测,怎么能够见到他,而不暴露他……
她怕啊,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不可预料的危险带给他,万一……万一因她的关系让容琛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她要怎么杀了自己才能够安心?
九十九张飞机票……
她甚至要坐上上千次,上万次飞机,对调无数张护照,伪装成不同的面孔,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城市之间,小心蛰伏,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了,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容琛面前。
他只知道她是考古学家,却不知……
不管她周转多少次飞机,她所存留的票根只是直通到他那里的,只有这样她才安心,因为那是她所呈现出最美好的模样,最干净清白的千良缘。
容琛!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原本,在有一次,在有一次她就可以收拾干净嗜刹所留下的任何痕迹,再次确认不会带给他任何危害,从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的,到那时这个世上就彻底没有嗜刹只有一个纯真的傻丫头,千良缘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一向不近女色的容琛,会……
扬头,把一整壶醉海棠全部灌到嘴里,因吞咽不及,透明的液体顺着喉咙划入领襟之内,妖艳而蛊惑,勾人到吞魂。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都告诉自己不要这样了,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每一遇到容琛的事情她就变得不像自己,现如今竟然颓废的买醉!
千良缘你真是出息啊!
低低的笑出声,本该肆无忌惮轻狂的年纪,却发出如此沉重无望的悲鸣,生生的让自己老去,不是身体而是心里。
从进了鸳鸯楼就没出声的东篱锦突然就愤怒了!
一把夺过凉鸢亲手中的酒壶,怒到“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一个男人而已!你就如此作践自己!你让九泉之下的护国公和夫人怎么想?!”
凉鸢醉眼迷蒙,歪歪的看着她,撑着下巴笑的娇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你都说九泉了,他们还能怎么着?嗯?”
站起来把钱袋扔到桌子上,摇摇晃晃的下楼,娇艳欲滴的红唇浅浅吐出:
“拨开云雾,看一眼有你的江湖;天地始初,却已是三生殊途;我来时,乘风破浪,赴这万丈红尘路;我归时,寒江苍茫,叹那花落魂归处……”
凉鸢咯咯咯娇笑,顺来一只莲花硫灯,踩着青葱石板,伸展双臂,一摇一晃,像刚学会走路的幼儿:
“阅尽死生无数,仍记得你眉目如初;回首往事沉浮,却困了这心字成书;天道无常,日月逆向;能否回一眼沧桑?鸿蒙溯往,太古成荒;可否续一念痴狂……”
踏上小桥时,她手一松,莲花硫灯坠入河流之上,看着它被水沾湿,浸透,灯芯熄灭,她喃喃自语:
“天地消长,轮回纲常;如何能换一眼沧桑?未忘万象,未忘千山归处,那又怎样?自始至终,孑然一身孤独……”
“良缘,你和该这样的,你这样一身罪孽的人如何能够得到别人的青睐爱护?天煞孤星说的就是你呢,你怎么能够不认命呢?认命吧,你斗不过的……”
“可是,好不甘心呐——怎么如此罢休?”她抬头慢声细语,看着万家灯火,袅袅而立,独世而立的,犹如飘渺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