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一剑破,这一剑刘平在擂台上从没用过,不仅是因为当时还没有悟到玄妙的剑意,还因为这一剑太过孤注一掷,一剑刺去,身随剑走,全身的灵气聚在掌间。一剑落空,全身上下所有的要害便如脱光了衣服的闺女,****裸地呈现在人前。
黑衣人身后无眼,却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凌厉的剑意破空而来。待他转身相对,寒门剑已经到了身前半尺。剑未及身,剑意却是已经冲破了他胸前肌肤,鲜血从黝黑的布料中渗了出来。黑衣人怒目圆瞪,全身灵气爆发出来,先止住了当先的剑意,使其不能再前进分毫,又双掌挥出,不由分说地拍在剑身之上,夹住了意在山外的这一剑。
刘平这一剑没有留半分退路,若是撤剑,单单回流的灵气就能使受伤的内脏伤上加伤,更不用提身前还有近在咫尺的黑衣人虎视眈眈。刘平咬紧牙关,不遗余力地将寒门剑推向黑衣人心口,黑衣人额上也渗出了汗珠,顺着依稀可见的皱纹缓缓滑落。
而正在两人相持不下时,“嗤啦”声响,杨珍儒挽袖举刀挥下,砍在黑衣人后背,割开了黑衣人背上的肌肤,却是再也不能砍进分毫。黑衣人明知腹背受敌,却是不肯丝毫放松地紧紧夹住剑身。寒门剑的剑意也支持不住,消磨殆尽,黑衣人一声断喝,聚气于掌前,奋力一扭,侧身将刘平拉倒身前,一腿撞出,膝盖重重顶在刘平腹间。
刘平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洒在杨珍儒衣衫之上。
“你小子想要爷爷的命啊。”黑衣人面色狰狞,拎起刘平又是一脚踢出,正中刘平面门,将刘平踢到废墟之中。两次被刘平扰了好事的黑衣人再也没了耐性,一步步走向塌倒的房屋,打算将刘平置之死地再一心一意杀了杨珍儒。
刘平奋力拨开横在头上的椽木,烟尘四起之中依稀能见到黑衣人的身影,头上撞出的伤口血流不止,更糟糕的是,他能感觉到内脏阵阵绞痛,伴着头晕目眩,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杨珍儒的菜刀锋利倒是很锋利,可惜他未经粹体的身躯也只能用它划破黑衣人一层皮。他拎起菜刀想要去再砍上一刀,却见刘平撑着一截断木缓缓站起。
“杨公子,这就不能算是君子之交了吧。”刘平望向杨珍儒,后者正色道:“有难同当,患难生死交。”
刘平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抬头看着身前的黑衣人问道:“不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嘛?”
黑衣人狞笑了一声,挥开随风而起的烟尘,吼道:“记住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吴鼎仁?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啊?”
场间微风随着这一句话戛然而止,一杆铁枪横在了刘平和黑衣人中间。被人称作吴鼎仁的黑衣汉子一脸茫然,看着面前的这个持枪男子。
对面这人脸上有几分不合年纪的苍老,身上着了一件洗过很多次的国教教员服,甚至身形也不算挺拔,这个人不论放在哪里,都很难让人留意,很难让人记住。而吴鼎仁茫然的神色过后,却是充满了恐惧,似乎大陆之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
持枪男子回过头,向着刘平行了一礼:“师叔可还无恙?”
直到他回过头,刘平才确定来人真的是陆录,这一声“师叔”仿佛叫出了很多辛酸,刘平强忍住伤势回了一礼:“不肖弟子,哪能算是阁下师叔。”陆录面带笑容,温言说道:“师徒俩闹矛盾归闹矛盾,师祖也是想看看您是不是可托之人,他也怕您一去不回,这才让我来接您不是?”
刘平愣在当场,以至于他没听清黑衣吴鼎仁后面的话。
“陆录,当年是我算计你没错,可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你已经饶过我一次了,再饶我一次吧,陆录......陆老弟!”
“我没想杀你。”陆录指了指巷口,两队衙役冲进巷子,后面跟了一个体态丰腴的锦衣男子。再后面,身着官府的大小官员接踵而至,围住了杨珍儒嘘寒问暖。刘平缓过神来,望向杨珍儒,后者略显歉意抱之一笑,就忙着与来人寒暄。两队衙役径直过来,一人拿了两根半尺长的铁钉,不由分说向吴鼎仁肩胛戳了进去。
伴着一声长嚎,吴鼎仁昏死在地上,锦衣男子挺着肚子上前,声音慵懒,比起萧焕芝有过之而无不及。“带下去好好问问,当朝侍郎碰上这种事,怎么能没有个说法呢?”
杨珍儒正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官攥住双手,这老官正是杨珍儒的顶头上司,当朝户部尚书史自道。“杨老弟啊,亏得你没个三长两短啊,你说我行将就木之人,哪还有人能推心置腹帮我料理烂摊子啊!”这个史尚书一把鼻涕一把泪,缓缓望向被衙役拖走的吴鼎仁:“这个狗贼,老朽我定要上书皇上,将这乱臣贼子凌迟处死!”史尚书酷爱唱戏,这一句凌迟处死中气十足,大有余音绕梁的意味。
两根细针在一片废墟的巷子里毫不起眼,更不用提它的速度如此之快。场间眼力最好的人便是陆录,而即使是他也只是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丝反光。这一丝反光不论落入在场之人谁的眼中,都不会在意,可这个瑶光门的三代弟子,国院如今的大师兄,却是一瞬间做出反应,一枪扫掉了一根细针,而另一根,却是几乎瞬间便顺着吴鼎仁的后脑刺了进去,连针尾都没有留在外面。
昏死之中的吴鼎仁连挣扎都没能挣扎,当场毙命。陆录卷起一阵微风,便消失在了场间。
刘平坐在废墟之上,自顾自处理伤口,李思田按照方位,在断壁残垣之中翻出刘平存下的药草和药丸,给刘平送过去。杨珍儒大有舌战群儒之态,在众多官员中丝毫不失礼节,而锦衣男子却是看了李思田一眼,夸赞了一句瓜不错便转身离开了巷子。
良久,得到人群散去,杨珍儒委婉拒绝了史尚书邀他去史府住上一晚的好意。一揖到底送走了最后一个人,才转过身来,不见方才八面玲珑的样子,疲惫之色席卷而来。
“刘相公,真是对不住,杨某人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杨公子不必多言,晚上还要叨扰叨扰。”
“应该的,应该的。”
刘平一大早便起了床,昨晚在杨珍儒家里三人挤了一张床,满身伤痛的他连身都翻不了。而杨珍儒的侍郎身份,刘平也没有多问,邻居就是邻居,何必管他是谁。
径直来到国院后门,门房见是他,直接放他进去了。国院总体来讲分成三个大部分。门廊直通一条南北向的路,这条路叫古今路,将整个国院分成了两个部分,寝院和致学院。两个大院由阵法连接,在其中任意一边推门可直接穿过古今路,到另一边去。可若是没有教员解阵,从古今路是进不了致学院的。
刘平穿过寝院,直接推门进了致学院。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前。房门依然是半掩的,汤启明依然是坐在桌前,拎着茶壶嘬了口茶,头也不回地问道:“新剑法感觉怎么样?”
“还好,剑意很强。”
汤启明闻言笑了起来:“还好?你可知这剑意脱胎何处?”刘平依言答道:“太白星剑。”汤启明敛去笑容,正色道:“太白星剑是太玄宗的剑法,单论剑法并不如何高明,而其剑意却是够气势,有腔调,你能从剑意顺藤摸瓜摸索出一套剑法来,很好。可你知道如今自己差在哪吗?”
刘平思索了一会儿:“境界。”
汤启明点了点头:“如今你仍是聚灵境界,虽然对灵气的操控以及运转已经很强,甚至比起气府、体罡境界的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问题在于你的灵气总量太少,没有爆发性可言。你刺来一剑看看。”
刘平思索了一会,寒门剑抬起,一招山外青山意从心起,心随剑走,转瞬刺到了汤启明面前。汤启明不见作何动作,直挺挺地站在刘平面前,却见寒门剑在他面前驻足不前,再也不能前进分毫。汤启明抬手一指,击在剑身之上,刘平起身退去。“假如是气府境界的人,在此时便能将蓄于丹田的灵气爆发出来,以我刚才这一指的力道,便不足以将你击退,也就不得不移动身体了。”
刘平欲言又止,汤启明看了他一眼:“有屁就放。”刘平缓缓说道:“徒儿有伤在身,不然这一剑,师父你是要挪一挪步子的。”汤启明双眼眯成一条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徒弟。
三天后,曾雨郎和周晓峰各自去修炼,二人对刘平的去而复返欣喜异常,三天前三人便出去吃了顿馄钝庆祝了一番。今日一大早,曾雨郎和周晓峰便如往常一样去了各自宗门,刘平则是提着寒门剑走向汤启明的院子。
汤启明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剑,爆裂声起,之后便是碟打碗碎柜子倒的声音,门外的陆录闻声急忙进门扶起整个人被击飞的师叔。刘平站起身看了眼岿然不动的汤启明。
“剑法还行,想了名字没有?”
“还没。”
“就叫开星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