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峦从来都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地方,国院每年的流云地志讲堂都会讲到,因为青峦是流云国的最西点,大都则是流云的最东端。所以青峦到大都的距离,就是流云国从西到东的距离。不管怎么看,从青峦到大都都需要半年的时间,然而令人咂舌的是,有两千弩骑军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的壮举。现在,这两千人马刚刚到达了大都外的军营里。
两骑人马从军营绝尘向着大都而去,一杆长枪负在马背上,这一年,是天启531年。
“靳元啊,眼看就要入秋了。”
“将军,末将等候多年了。”
流云国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试,小考是分别考十二个州的才俊,大试是举国同时进行的文武两试。流云国的百姓从十六岁开始有参加的资格,各个学院的学生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大人物的眼帘,不少寒门仕子就是通过这条路一鸣惊人,名为靳元的提枪少年四岁健身,七岁习武,十二岁参军,只等一个功名。
大都的百姓人人都识得马背上的一老一幼,老将是在北疆建功后回守皇城的蒋逸维,是当今皇上的授业恩师,年轻的是蒋老爷子昔日阵亡副将的独孙靳元,两人皆有入城不下马,进宫不卸刀的殊荣。所以当两骑缓步穿过大都的街道往宫门处缓步走去时,街道两边的少女眼睛都开始冒光,胆子大一点的喊着靳元的名字,更有年长些的少妇恨不相逢未嫁时。实在是靳元的名声在大都远比同龄人高出太多,是当今整个庙堂最看好的第一少将。
宫门深处,一个中年人正在凉亭中垂钓,池中没有锦鲤,没有荷花,只有满塘芦苇和百尾草鱼。
“富年,今年的鱼长得比起往年可是肥了很多啊。”
“都是皇上赐的,再贱的鱼种得了皇恩也该长得肥壮些。”
“那你说怎么有的鱼怎么就是不上钩呢?”说着,流云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拉起水里的鱼线,鱼钩上的鱼饵竟是被偷走了,只剩下一个银钩空空荡荡地在晃着。
“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跑的再远也逃不出皇上的天罗地网。”一旁的富年公公小心翼翼地答应着。
“皇上,蒋将军回来复命了。”来通报的值班太监一路小跑过来,给蒋老将军和靳小将军干活从来拿不到半点油水,可是从没听见过谁有半分不愿意,这两个贵人从来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普通人可能不会过分在意,而宦官最愿意结交的,就是那些愿意把他们当人的人。
御书房从来都有蒋老将军的座位,但是两人还是站在桌前等皇帝移驾,而流云国的一代明君自然不会让他们等太久。
“末将有负圣恩,没能将华仁甲......”
“将军不用自责,我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他也不是个会翻起什么大风浪的人,可惜了朕的皇子......唉,靳元啊,今年可是三年流云试,可有准备?”
“启禀陛下,靳元志在鳌头。”
青峦的后山,刘平和重伤初愈的二狗汗如雨下,两人一丝不苟地听着申二的教诲。
“练武首练骨,骨就是你的血肉,你的经脉。如今这种锻炼就是将你们淬炼成一个容器,能有多大的成就,就要看你的容器能装多少的水,你们现在就是要将自己的体能挥霍到极致,然后才能感应到孕育在天地间的一丝丝灵气。之后才是吐纳,将灵气汲取到身体中,一次次冲刷经脉,将经脉不断扩充,最后再把灵气收纳在丹田之中,这些,就是练武的根基,做到打开经脉,感受天地灵气,才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二狗因为重伤初愈,运动量虽然已经减半,但是也快吃不消了。“师父,我还要做多久才行啊?我前两天流血流的太多了.......”他的央求换来了申二毫不留情的一个爆栗。“我给你熬了那么多药,还有昨天那只烤野鸡,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嘛?别偷懒。”平子在一边拌了个鬼脸,抹下胡在脸上的一层臭汗,却在脸上抹上了五个黑手印。
“罐子!二狗子!”
和平子撒尿和泥长大的除了二狗,还有一个小姑娘叫山英,山英从来都把平子喊做罐子,生气的时候也喊过破罐子,刘平经过了无数次反抗失败后默默接受了这么个蹩脚称呼。
“搬了多少黑芽子啊?”黑芽子是青峦特产,只在秋天才会冒头。二狗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穿上了一只鞋就屁颠屁颠跑到山英的面前。自从两个孩子开始练武,每天都是由山英结束他们最后的训练。因为两个私塾的莘莘学子肩负着教山英写字的重任。山英蹩手地攥着一根树枝当毛笔,二狗坐在石头上边啃着还带着新鲜泥土的黑芽子,边对着山英指手画脚“这个罐子的子写的还蛮地道,这个罐字为什么歪歪扭扭的,脑袋大身子小,得多练练。”山英很乖巧地在地上写了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罐字。山英美其名曰”破罐子“
平子和二狗的身体训练看起来简单得很,两个人下午从私塾下课就跑到后山,在申二的监督下光脚跑到山林里,捡满一箩筐的枯树枝就回到起点就这样反复循环直到傍晚。第一天的时候,两个人只跑了一个来回。晚上脱下磨薄的袜子,四只小脚板长满了水泡。申二给两人涂上特制的药水,药力随着脚底血液的循环通向全身。半个月以后,两人在药力和锻炼的双重作用下已经可以在山林里健步如飞跑上几个来回,二狗更是在入冬之前有了一丝明悟,抓住了一丝灵力的感觉。申二当天进山抓了一只野猪回来,叫上了山英,四人在后山吃了顿烤猪。、
而四人在入冬前欢天喜地的时候,靳元的名字作为榜首跟随着一纸榜单传遍了天下,同事随着他一起出名的是和他同年生的文试榜首杨珍儒,两人的声望如同烧不尽的春天野火一样燃遍了整个流云。当然,整个流云没有包括青峦这个地方。入冬后,山里的野兽越来越少,兽皮和口粮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珍贵,好在峦县县令黄岭山勤政廉洁,青县县令张齐玉持家有道,二十年里,再困难的年头青峦也从没闹过饥荒。民间流传了十几年的口头语:“慌慌张张(黄黄张张),有菜有汤。”平子爹进山打猎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去个三五天也只拎回来两只兔子。这一天大雪仿佛盖住了整个西麓山,平子爹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胡桃弓,惦记着等雪停了进山寻摸个大家伙。
在青峦这种小地方,本是不兴过年贴门联的,不过自从大家见了县令和老道士门前红通通的对联,都开始羡慕起来,都觉得贴上对联就是县老爷和老道士那样有头有脸的人了。平子家每年都能拿着野味去老道士的茅庐里换一副对联,今年平子爹上山之后却迟迟没能回来。
“罐子,没事的,刘大伯子过两天肯定回来,再过个三五天就过年了,他肯定记着日子呢。”山英坐在平子家的炕头,边嗑瓜子边安慰平子,一边的二狗也赶紧附和道:“对呀,平子,去年刘叔不也是一进山就是一个多礼拜,回来的时候背着那么大一只老虎。”山英瞪了二狗一眼,二狗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因为谁都忘不了平子爹背后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疤。
今年平子家还是贴上了老道士写的门联,是老道士亲自送来的,门联上写着:太白甘露,多福青山猎子;老君丹炉,多寿西麓山君。
或许老道士的对联有了效果,初一那天,平子爹步履蹒跚地扶着城墙进了城,被人们手忙脚乱地送到申二新盖的土房。申二看了一眼平子爹手上攥着的的一节断肢:“山里有什么东西?”
“没有见过......很大......很大的一只熊。”平子爹有些痛苦的翻了个身,背上的肌肉再一次被撕裂开,和他一同进山的两个猎户都把命交代在了山里。
“这是......那东西的手掌?”申二接过平子爹手里血肉模糊的断肢。
“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