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田明显很不适应写字这种事情,拿了个树枝就好像拿着锅铲一般,隔壁的杨秀才纠正了他很多次,也没能改过来。刘平在旁边见状,对着杨秀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人均是彬彬有礼之辈,打起交道来虽然免不了山路十八弯地问候一番,可刘平比起刚出山时强了许多,比如刚刚那句“家中父母可还安在?”问得就很有书生气息。
杨秀才还之一笑,手上拿着跟柳条把玩着。三人在夕阳下有的教有的写,很容易地让刘平联想起以前在山上教山英写字的日子。刘平抬头看着夕阳琢磨着要不然就回山看看嘛?
李思田抬头看了看刘平:“平哥儿,这两天瓜卖的好得很,家里的米也够吃,你要不忙在家里歇两天也行。”刘平看了看旁边的杨秀才,点了点头。
杨秀才每天早晨都走得很早,到了临近午时才会回来,有时也会晚一些,也有几天不见人影的时候,李思田早就习以为常,尽量不打扰这个待人温和的秀才,只是不免好奇,这个虽不穷酸,也不迂腐的秀才每天怎么有这么多事可以忙。
刘平清晨便起了床,去巷口吃了一顿板面,面里的辣椒炸的很香,也很辣。吃完面后刘平便顶着满头大汗跟着李思田去城外运瓜。
李思田前些天从城外捡了一辆破推车,自己搬回家修修补补将就着用了起来。刘平直接让李思田坐上车,一路小跑把李思田推了出城,若不是怕推车坏掉,还能再快不少。瓜农见李思田来,纷纷打招呼,同行见了也会寒暄几句,见了李思田今天带来了一个少年,也都会客套客套谁家孩子这么壮实。
临近冬天,瓜地里的瓜少了很多,瓜农也只剩下了两三家,李思田下车把瓜往车上搬。刘平蹲在地上,和一个老瓜农攀谈。
“老爷子,收成还行啊?”
“我没种瓜。”老瓜农点起了一袋烟,边嘬边聊“你种西瓜,我种甜瓜,大家伙谁都不知道今年哪个能赚,干脆就种些铁定能赚钱的。”说到这,老瓜农神秘地笑了笑,指了指装瓜的箩筐。“卖瓜的用不上,我就卖给卖梨的,卖梨的不买,我就卖给卖苹果的,谁都不要,我拆了筐编席子,编垛子,总有卖的出去的。”
刘平看着瓜农大汗淋漓地帮忙把一筐筐瓜运上车,若有所思点点头。老瓜农笑了笑说:“小伙子要谋生路,不能只会听不会说,老爷子我年轻的时候也生得很,比刚冒头的小瓜子还要生,见了谁都是臭脾气,谁咬上一口就要让他嘴涩半天。”老瓜农蹲累了,干脆盘脚坐在地上“可你还没长成,就别蹦跶,让人踩了,让獾子偷了,都怨不得谁,就该乖乖躲在叶子旁边,等你长大了,长成了,才卖得出好价钱。”
刘平笑了笑,老瓜农意犹未尽,李思田却喊刘平回城,老瓜农挑了个熟透的西瓜给两人解渴,刘平道过谢就推着车往城里走去,老瓜农羡慕地看着二人背影,喃喃道:“年轻真是好。”
李思田带着刘平来到了一个大院子后墙,李思田上前敲了敲后门,一个家丁打开门,见是老李,便示意他进门。
“老李今天带孩子来的?”
“唉,别乱说,这是我兄弟。”李思田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刘平兄弟的位子上。
刘平没有反驳,默默跟着家丁进了后门。
“王爷老说你拿来的瓜甜,我们下人也跟着吃了那么多,怎么就没尝出甜来?”
李思田嘿嘿一笑,没有多说,只是推起车,轻车熟路地往厨房走去。刘平跟在身后,发觉旁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身缎子衫,胳膊腿都是胖胖的,眼珠滴溜溜转着,跟在推车旁边。后边的家丁还算眼尖,看见这个孩子急忙跑上前:“哎呦,小王爷,怎么跑这来了?翠姐呢?”
“没事没事,别喊翠姐,我待会就走了。唉,能不能给我开个瓜吃啊?”这个小王爷的眼珠子就没有从瓜车上离开过。
刘平刚要拿起瓜递给这个孩子,却是被李思田拦下。身后的家丁也急急忙忙跑过来拦住刘平:“小王爷,王妃可是严令禁止了,不能给您乱吃东西,小的不敢破这个例啊。”小孩儿也不纠缠,爬上瓜车就不动弹了,一双小黑眼珠望向刘平。
刘平直接推起车,看着车上晃脚丫的小王爷,一旁的家丁急急忙忙跑过来搀扶这个胖娃子,心惊胆战地怕小主子摔下车来。
“唉呀,你小子还真敢推啊,小王爷要真摔着了你还想在大都混吗?”家丁一边扶住小王爷,一边转头对刘平叱道。
刘平跟着李思田推车来到厨房,也亏得家丁兢兢业业不敢敷衍地扶住了他家小王爷,不然说不准刘平一个失手就摔了这个孩子。刘平把瓜车推到墙边,看着面前的小胖子,对他眨了眨眼,问道:“厕所在哪?”
小王爷眨了眨眼,小肉手指了指后门方向。
刘平转身离开,小王爷跟一旁点头哈腰的家丁说:“忙你的去吧。”家丁千恩万谢的带着李思田去账房了。
刘平远远见到小王爷缀在身后,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停下等着小胖子呼哧呼哧小跑过来。
“哎......走的真快啊,累死了。”
“为啥不让你吃瓜?”
“娘嫌我胖,说别学我爹。”
“行吧,给你的。”刘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甜瓜,递给了小王爷。小王爷喜滋滋地咬了一口,看了刘平一眼,把瓜递了出去“你也咬一口。”刘平蹲下身子咬了口瓜,问他:“平常吃瓜也跟人分着吃?”小王爷点了点头“嗯,爹说这是与民同乐,可惜没人敢吃。”刘平笑了笑,问他:“你叫什么?”
小王爷把瓜放下,整了整衣襟,昂首道:“在下姓袁,大号袁平平。”
刘平觉得有趣,也整了整衣襟,对袁平平说道:“挺巧啊,我叫刘平。”
袁平平听完也很诧异:“唉?还真是有趣,你跟我名字一样,可惜可惜,你比我少了一个平。”
两人干脆坐在一旁台阶上,刚想聊聊天,袁平平就被寻来的翠姐喊走了。
“小王爷啊,急死人了,怎么能自己乱跑呢?”翠姐扭着腰肢走过来,白了一眼刘平就赶快拉着袁平平离开了。袁平平临行前还朝着刘平摆了摆手“回见啊。”
刘平等到李思田来,两人便往巷子街走去。
“老李啊,怎么会有这么一桩生意?”
“嘿嘿,有天卖瓜,碰到一个大胖老爷,一看就是有钱人,当下老李我就心生一计,喊价钱比同行高出了十倍,嗓门也高出了十倍,那胖老爷听了急忙问我‘怎么这么贵啊’老李我答道‘甜’那大胖老爷就让我把瓜送府上去,还念叨什么与民同饿。后来就隔三差五有人来摊子上找我,让我送瓜去王府。”李思田满脸得意,炫耀着自己的生财之道。
两人回到杏子街,见杨秀才今日早早回到家,正在门口栽菊花。
刘平上前行礼:“杨公子。”杨秀才也端端正正回礼:“刘相公。”
两人都是百无聊赖的闲人,一人拎出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聊了起来。
“刘相公起得早啊今天。”
“还好吧,陪着老李搬搬瓜。杨公子在哪高就?”
“哈哈,高就谈不上,帮着一个大财主打理打理家财。”
“账房?”
“对对对,就是账房。”杨秀才听了刘平的话笑了起来。刘平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问多了。杨秀才又转头问刘平:“刘相公当下在哪里发财?”刘平想了想,答道:“本该拜师学艺,可却无门无派。”刘平用树枝在面前土地上划了一条条印子。
杨秀才诧异地看着刘平所画的条条框框:“刘相公可精于十九道?”刘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朋友教过我两天,不敢说精。”杨秀才摇了摇头一脸羡慕:“我从小就对这纵横之道十分感兴趣,可家里不让染指,说让我先通百家文,再通百家政,一直没机会学习。”刘平捡来一堆西瓜籽。一堆甜瓜籽:“若是杨公子不嫌弃我这卖瓜的才疏学浅,大可在我这里入个门。”杨秀才正色道:“本该是刘相公不嫌弃我这秀才酸腐无能,大可不吝指点一二才是。”
李思田很识趣地端来两碗板面:“好了好了,平哥儿有本事,不是才疏学浅,杨公子有才学,也不是酸腐无能,两个大老爷们吃完饭再惺惺相惜,老李我等天黑去啦。”
两人相视一笑,就着日头吃了两大碗面。
刘平一手撵着一把西瓜籽,一手攥着几颗甜瓜籽,开始给杨秀才讲棋。规则讲通了之后,两人开始试着对弈,却是将刘平吓得不轻。
第一盘,刘平还能仗着熟悉棋路胜一盘,可这杨秀才闭目思忖片刻,下一盘居然下了个旗鼓相当。杨秀才依然是思索片刻,第三盘便将刘平杀得丢盔卸甲,中盘认输。
刘平抹去了额上淋漓大汗:“好秀才,真够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