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焕芝输得一点不冤枉,他确实是世家子弟,身手也的确俊逸的很,不然也不会受到鲁宫的青睐。可是刘平所配的这柄木剑却并非凡品,这柄貌不惊人的木剑中间有数道夹层,其中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持剑之人只需将灵气送到手掌,木剑便会源源不断地从持剑人身上汲取灵气。对于修炼到朱门境界的高手来说,这个能力可能有些鸡肋,可在体罡境界之前,习武之人很难将大量灵气送出体外,更不用提对敌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这柄木剑落在聚灵境界,甚至气府境界的人手中,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刘平的剑法虽说略显稚嫩,可手中有这么一柄灵气四溢的木剑在手,萧焕芝被碰到一下就要皮开肉绽,自然不能与之为敌。可这么一来,木剑耗尽了刘平全身上下的所有灵气后,刘平只能在一瞬间大量吸纳灵气进入体内,以供给木剑的消耗。刘平全身的经脉经过急速的收缩扩张,已经达到极限,不可能在用木剑战斗了。
郭梓笑一步步走到擂台中心,看着疲惫不堪的刘平。二话不说一个箭步窜了过来,一拳轰出,砸向刘平。刘平站在场中纹丝不动,铁剑平举,一招苍松指路,剑尖迎上郭梓笑呼啸而来的拳头。郭梓笑坎坎止住去势,拳头抵在剑尖,不再前进分毫。郭梓笑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一个转身避开锋芒又是一拳砸向刘平额角,刘平又是一招横山索,划向郭梓笑的拳头。两人就这样一攻一守,来来回回换了十几招,郭梓笑攻得刚硬猛烈,刘平两招剑法守得不动如山。
苍松指路和横江索两招本是开山拳九式中极为繁琐的两招,后手变化反复,被汤启明改为剑法后,既没有了之前的招数演变,也没了拳法中的恢弘大气,反而像市井无赖一般蛮不讲理。我就是这两招,你能奈我何?我守得固若金汤,不变应万变,你来打我啊。
刘平自然不可能永远不移动脚步,随着身体慢慢适应经脉带来的剧痛,脚步开始灵活起来,待到守了二十几招的时候,郭梓笑也发现了刘平外强中干,开始强硬地挥拳砸向刘平的铁剑。刘平自然不敢与其针锋相对,身法流转,在郭梓笑身周游走,时不时挥剑相攻。
郭梓笑来自流云极北的多战之地,攸州。家室之中虽无行伍之人,可家学精通重戟,大锤,最是注重体魄与经脉的强度,以支持动辄百余斤的重武器,所以他最不怕的就是打耐力战。在他看来,刘平越是奔走,体力与灵气的损耗便越是入不敷出,好整以暇地一拳拳打出,逼得刘平四处流窜,只要是在擂台之上,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在台上相斗半个时辰,用的时间几乎追赶上了前几场比赛的总和,郭梓笑自然神态自若,可令台下人咋舌的是,刘平居然也是面不红心不跳,身法比起先前居然还要随心所欲。台下少女面面相觑,本以为萧公子就已经潇洒倜傥地无可复加,怎么这个乡下小子偏偏看起来比萧公子还要飘逸灵动?
郭梓笑本来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刘平偏偏在一天一夜里经历了无数次灵气骤然宣泄,再迅速补充的过程,只要撑过前面几招,灵气的补充不在话下。而手中这柄铁剑,自然也不是凡物,取材自一块似玄铁又似陨石的地下寒铁。开采上来之后不熔于火,送到国院以阵法炼火,只粹出这么一小块铁石,铸之成剑后轻若鸿毛。又在剑柄附上阵法,轻得无以复加,所以刘平的体力看似取之不竭,其实也是靠了这柄轻到了及处的宝剑。
两人若是就这样耗下去,就算再打半个时辰都不足为奇,刘平身上经脉所带来的痛楚已经完全不能影响他的行动,开始逐渐反击,郭梓笑却是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损耗,即使到不了身形缓滞的程度,可总还是不如之前一般拳拳都能虎虎生风,攻守之势逆转。
铁剑轻点,从不在一处停留,蜻蜓点水一般指国郭梓笑一处处要害,郭梓笑开始步步后撤。刘平的剑似乎化作淅淅小雨,点点滴滴连绵不绝,润物细无声地将郭梓笑逼到了擂台边缘。这招春山雨本是开山拳中的擒拿手法,汤启明取其拳意,弃其拳形,化作开山剑中最为缠绵,最不可捉摸的一招,期间虚实相生,防不胜防。
郭梓笑如同背后生了眼睛一般一脚踏在擂台边缘便不再后退,刘平的连绵细雨却是还未终止,虽无声势却星罗密布地袭来,郭梓笑怒叱一声,右臂横削,将家传戟法化在拳中,将手臂探进了丛丛的剑影之中,一瞬间,衣衫尽碎,血肉模糊。
嗤啦声响中,春山雨骤然停止,郭梓笑拼了一条手臂抓住了刘平的剑身,手掌紧握将铁剑抽了出来。
台下一片寂静,刘平静静地看着郭梓笑,郭梓笑也望向刘平。两人都清楚,郭梓笑完全可以做到折剑直击,刘平也能做到斩手横刺,可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争斗。萧焕芝和曾雨郎带着药膏急忙上台,慌慌张张给郭梓笑上药,这一幕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怔怔出神。
“攸州郭梓笑。”沉闷的声音响起,如同场间一阵闷雷。
“陵州刘平。”刘平捡起铁剑,拭去剑身献血。
折了扇子的萧焕芝抬头看着三人“今晚我们就搬离寝室。”
刘平一脸傻笑“不必了不必了,大家都手下留情,也没个胜负。”郭梓笑却是一声轻笑:“四个打三个打成这幅德行,还说什么不胜不负。”
少年,年轻气盛不错,可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桑旭跑上台,给了郭梓笑一巴掌:“这么多天就听你小子说过三句话,有两句还是拖了别人的福,怎么就你这么高冷?”郭梓笑左手没伤,顺势一带把桑旭甩在地上。又敛去笑意成了之前不言不语的样子。吴通却是诧异得很,“不打了?那小子打了我这么多下啊!”
曾雨郎回头挥了挥拳头:“那咱俩再打一场。”吓得吴通急急忙跑到郭梓笑身后。
台下众人也乐得看到这么个其乐融融的结果,为数不多的几个少女本就摇摆不定是该仰慕书生意气的萧焕芝,还是该欣赏深藏不露的刘平,见到两方还有握手言和的余地纷纷欣喜,鼓起掌来。
众人离开演武厅,刘平没有回寝室,独自一人左拐右拐来到了国院深处的小院子里,敲开了半掩的房门。
“师父。”
“胜负?”
“未胜未负。”
“好。”
刘平解下铁剑,拿出匣子,将两柄剑端给汤启明。汤启明瞥了一眼:“我年轻时从鲁宫偷出来的玩具,身边就你一个徒弟,用着顺手就拿去。”
刘平错愕地抬起头:“玩具啊......”
汤启明脸上浮起傲气:“那是,你师父我少年成大器,早就不用这种小孩子家当了,你先凑合凑合,等有机会自己去鲁宫宗偷几炳趁手的出来。”
刘平抹去额上冷汗,赶忙背好师父的玩具,恭恭敬敬地告谢。
汤启明摆了摆手:“你以前的师父就是天天教你行礼嘛?”
刘平正色道:“师者传道,为尊为长。”
汤启明冷笑一声:“传道不错,可除了医术还勉强让人满意,其他的也忒差劲了点。”
刘平面无表情地说:“还请师父指点。”
汤启明嘬了一口茶水,臃肿的身体坐在椅子上,整个椅子发出咯吱吱的响声:“你这个蹩脚师父除了把你教成一张白纸,等着我来雕琢以外,没有一处能算上有功之处,你说这也算传道的话,只要能不误人子弟,就都能算是传道了。”说罢,放下茶壶,看着在面前即将把牙咬碎的小徒弟。
刘平不言不语,满嘴白牙咬得生疼,盛怒几近爆发,同时也怨恨自己所托非人。解下两把拿到世上随随便便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的宝剑放到桌上,对着汤启明重重磕了几个头,之后起身便往外走去。
站在门外,刘平回头说道:“谢师父指点,但你我缘尽于此,若是你老人家有恶气难出,刘平随时恭候。”说罢便离开了院子。
汤启明坐在椅子上轻摇,哼起了小曲,听完刘平的话笑了笑。之后若有所思地举着茶壶。陆录不久后进门换茶,看了师祖一眼:“师祖啊,师叔他......”
汤启明示意不用多说,喃喃自语道:“都把人胳膊给绞烂了还不胜不负,有意思。”
刘平离开院子后,跟曾雨郎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国院,来到了杏子街。李思田今天回来的早,正和隔壁的杨秀才讨教“郎”字的写法,远远在门口见到刘平,急忙起身,口中少了颗门牙,喊话的时候不免漏气。
“平哥儿!”边喊边丢掉手中树枝,两步并作一步跑向刘平。
刘平笑了笑:“老李啊,明天陪你卖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