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用他所有的积蓄买了这个宅子,为此他甚至咬牙变卖了秦棋画的一幅工笔画。京都居,大不易啊!所以当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把房间收拾干净后,心底里生出莫大的满足感。
“老李啊,你看看后园有没有合适的菜地啊,咱们种两茬韭菜。”
“都看过了,这小园儿虽说不大,可种点瓜果什么的都不成问题。”
“那,柿子能种吗?”
第四天,刘平两手空空来到后门看着人来人往,不少人都认出了他,开始窃窃私语,门房从里面探出头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他过去。刘平面无表情走到他跟前,谢顶的门房坐在小板凳上,抬头问他:“小子,知道我为啥不让你进吗?”
“你看我不顺眼。”
“没错!就是不顺眼。你跟一个家伙太像了,真不巧,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人。”
刘平听完一句话也没多说,转头出门。蹲在前两天他和曾雨郎蹲的地方,身后是国院的后院墙,这一段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刘平就在爬山虎下蹲到煎饼摊换成茶摊,茶摊又换成馄饨摊,蹲到学生们打着哈欠离开了后门。今天是开后门的第四天,后门的学生越来越少。看得开的和没耐性的早就进门一试了,剩下的就是害怕风险和极有耐性的一批人,但是也有一两个刘平这样锲而不舍的人。
第五天,后门只剩下稀稀拉拉十几个学生,大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胆小的鼓起勇气走近后门,再有耐性的人也差不多到了极限,整理好衣衫阔步走了进去。结果自然是五五开,七八个学生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其余的几个都进了后门。开门的时候,刘平从缝隙里望去,依稀可以看到曾玉郎的身影在门廊的尽头。
仿佛一瞬间,后门只剩下了一个人,茶摊老板走过来送了刘平一壶粗茶。
“往年,像你这样的学生有很多,你要看开点。”
“是,我知道该看开点,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进门。”
茶摊老板摇了摇头走开了,边走边嘀咕“这孩子,门没进去脑袋先坏了。”今年的后门不会再开了,茶摊也不会再来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茶摊老板的茶壶落在了刘平手里。刘平端着茶壶等到晚上,就回了杏子街。李思田作为管家很称职,家里最后的几两银子没有用来买米买面,而是被李管家从城外买了些时令水果和鲜鱼,转手到市场上小赚了一笔。
李思田看着刘平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两条鲫鱼,认真地说:“看见了吧,平哥儿,就算老李我再没本事,可也足够赚来咱们三个的口粮钱。”刘平停下了筷子,抬头看着改邪归正的李管家。“所以平哥儿,不用担心什么后路,大都房子再贵,咱们不还是能买下来这么一套嘛。你跟雨郎小哥儿俩就安安稳稳飞黄腾达,我老李就安安稳稳鸡犬升天,柴米油盐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操心。”
刘平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李思田一眼,李思田却是看向窗外的杏树。
“我还是觉得柿子树更好。”
第六天,国院的后门终于有了点后门的样子,没有一个人进出。门房一大早打开了后门,看见早早等候在此的刘平没有多说什么,一如既往拎了个小板凳坐在门里。门廊的尽头,曾雨郎死死地盯着后门。
今天的朝阳仿佛不如前些天有活力,天气也很顺应时节地凉了起来。秋末了,国院外的梧桐树树叶已经脱落了一小半。刘平抬起头,长年在深山居住的孩子对天气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敏感。
风越来越冷,李思田赶快拎起扁担,往杏子街跑去,园子里有自己刚刚腌上的黄豆酱,可不敢让罐子里进水。街边人家也陆陆续续掩上窗户,因为风刮得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李思田又加快了脚步,不由得想起当初为了跟刘平二人来大都,被跘了一跤摔掉了颗门牙。想到这,老李伸出舌头舔了舔空荡荡的牙床,不知何时才能有钱镶上颗金牙。风卷起的沙土越来越多,颗粒越来越大,李思田跑回了杏子街,急匆匆打开门,奔进后园,顺手拿起一个铜盆,看准了酱缸一下子罩在酱缸上,然后就听见噼里啪啦雨点砸下来的声音。
刘平站在雨里,叹了口气,脑子里依然在疯狂地旋转,想尽各种办法进国院。谢顶的门房甚至还有意无意透露了国院正式招生的时间,需要的只是一大笔学费。刘平笑了笑,不愧是走后门的,连学费都不用掏。
这种雨说来就来,可却不是说停就停,不论大小稀稀拉拉一直在下。一直下到街上没有了撑伞的行人,下到各家各户掌起了油灯,下到整个大都最后一个没睡的书生熄灭了最后一束灯光,雨还是没停。刘平还在雨中。
秋雨总是很凉的,青翠的爬山虎明显多了几分颓废。大都的百姓在清晨纷纷添上了厚衣服。刘平敲开了酒馆的门,浑身湿透的他要了一壶好酒,一只烧鸡,又去买了一袋爆米花,向着国院走去。
曾经有一个茶馆的小二说过,在今年,只要第一次被国院后门拒之门外,一整年都不会再有机会进后门。事实也确是如此。直到第七天,刘平也没能进得了后门,尽管他买了好酒和烧鸡贿赂门房。所以当守在门廊尽头的曾雨郎看到浑身湿透的刘平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怎么没见到你进来?”
“因为,我走的是前门。”
这一晚,李思田收到了刘平二人的口信,满心欢喜地炖了猪肉庆祝。后门的门房和前门的门房碰了一杯。
“这小子怎么就没把酒送我这来?”
“那他要是真送到后门,你能让他进吗?”
“不能,可他怎么就拿定主意你前门会让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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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拿定主意前门会让你进?”曾雨郎坐在寝室,望着刘平,脸上写满了不解。周晓峰在一旁捧着爆米花大嚼特嚼。
“我也没有拿定主意,就是感觉。”刘平有些庆幸,他每次觉得上天对他不薄的时候都会傻笑。
后来,刘平进门的趣事自然是被国院的学生们津津乐道多年。当今天子也曾笑谈:“此门不留爷,自有留爷门。”
一场秋雨一场凉,后门彻底关上之后,就快要入冬了。走后门的学生开始被各个教员领走谈话,周晓峰的教员是一个极度邋遢的男子,他站在三人寝室门口,一股酸臭从门外飘进。周晓峰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就和他离去了。当天晚上,一脸微笑的樊柳把两人叫了出去下馆子。
“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像你一样被门房赶出去偏偏又进了国院吗?”樊柳的笑容透着些许神秘。
曾雨郎文言差点被呛到“感情平哥儿不是唯一一个啊?”
樊柳点了点头。“不是唯一一个,却也是凤毛麟角。上一个被拒之门外又进了国院的,是靳元靳小将军。”
靳元的名头刘平二人早就在李思田口中听说过了。连那种穷乡僻壤里都能让人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定十分了不得。曾雨郎咽了口唾沫,看着刘平说:“怎么还有点羡慕你呢?”
樊柳敲了敲桌子,对刘平说:“不过靳小将军进门的方法比你爽快得多,我记得那年他是一脚踹塌了国院的后院墙,你们可能没注意,如今种上了爬山虎。”
“靳元早在十年前就进了国院,期间也在军队中执行任务,大多数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曾经是国院所有人的大师兄。而近几届,国院的大师兄名为陆录,是靳元的大弟子。陆录比起靳小将军还要年长十几岁,他人生的前三十年,过得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碌碌无为,进了国院之后才华不显。直到那一年,靳元从战场回来做教员,给所有学生讲了一堂课,陆录茅塞顿开,在武道上一日千里,并且拜了靳元为师,估计近几年就会离开国院了。”
刘平和曾雨郎听着樊柳讲述国院里的辛辣八卦,丝毫提不起兴趣,刘平反倒是更关心国院到底会教他些什么。
樊柳见二人不感兴趣,也就止住了话头,要了些酒菜,三人开始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酒足饭饱后,樊柳还将二人送回了国院。临走前,他终于吐露了消息:“三天以后是各门派教员选徒,也是你们学生择师的大日子。记住,一定要仔细些,别贸贸然做决定。我走了,有事去东院人字五号寝室找我。
周晓峰明显回来的更早一些,他正一脸兴奋地在屋里等刘平二人。见二人进屋急忙问道:“你们知道吗,三天后咱们就要选师父了!”
刘平笑了笑,周晓峰对修炼的一切一切都充满好奇,就像当初的二狗和自己。“没错,可也是师父选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