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万籁俱静,苏白背上黑枪和一张长弓伴着雾气,直接向不远处的大山行去。
楚国地处南地南方,境内多是高山险川,植被繁茂,但因交通不便利,致使一直是蛮荒之地。楚国的城池也大多建立在四面环山的地带,一则抵抗寒流,二则易守难攻。
苏白不知道南地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光南地便有无数个像楚国这样的国家,星罗棋布般分散在大地上。
苏白没有走大道,而是沿着小径独自开辟新道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寻常草木已经无法破开其皮肤,自然没什么危险,唯一要注意的便是林中的野兽。
他一路急速奔行,不多时便到了深山中,他找了个相对来说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苏白脱下上衣,将两套枪法使得出神入化,顿时林中风声大作,爆鸣声不断,更不时传出龙吟之声,惊得林中野兽纷纷蛰伏。
长枪点在大腿粗的树干上,小半树干爆开,炸出细碎木屑。几套枪法使下来,苏白身边的树木早已折断了不少,留下一大块空地。
“神龙摆尾!”
游龙枪法第五式一直参悟不透,使得苏白很是烦闷。当即大喝几声,似要发泄般,手上动作变得愈加蛮横起来。他不再施展枪法,而是直接将黑枪当成了长棍。一顿胡乱横扫,当他停下来后,咔嚓一声,一棵碗口粗的树应声倒下,竟生生被他砸断。但树干的反作用力更是将他虎口震得生疼,掌心的皮肤磨破,渗出一缕缕鲜血。
苏白浑身一震,这一刻他又如同那日一般,感受到了与黑枪之间若有若无的一丝联系。
他很果断,只是看了一眼掌心,便直接握住了枪尖,任由枪尖刺入手中。一阵剧痛传来,他面色微微变化,体内的血液也被黑枪吸收,不多时,约莫原先一半量的血液返回到他的体内。
苏白目中闪过一抹精芒,这一次他感觉清楚,血液量虽变少了,但其中的纯度却很高,远比之前的血液拥有更强大的生机和能量,而且这股血液不断滋养苏白的身体,使其强度更上一层楼。
“似乎是被淬炼了,这是淬血?”
苏白皱眉,同时心中有一些猜测,既然有淬体,为什么不能有淬血呢?可是他又想不通,淬体第五重便是聚血境,不知道与此有没有关系。
他忍着剧痛,再次握住枪尖,进行血液的淬炼,如此反复两次后,他掌心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自动愈合,即便他再次豁开,黑枪也不再吸收血液了。
“看来也是有极限的,兴许等我生出新血之后才可以再次淬炼。”
苏白暗道可惜,他隐隐有一种期待,因为淬体四重境界的洗髓便是促进气血生长,他现在还没有圆满,便已感觉到源源不断的血液产生,如果能将这些血液不断淬炼,获得的好处将无法想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天黑。
苏白收拾一番,提过两只野兔就往院子赶去。这两只野兔是苏白中午时用弓箭射杀的,一共打了三只,他已烤了一只吃掉。为将者,哪有不会弓箭的,所以射术也是苏白从小练习的一项技能,不过在钟伯面前,他从未射中过靶心,因为靶心不是他的目标,他为了迷惑钟伯,总是很随意的定目标,那是真正的指哪射哪。
又两个月后,苏白泡在木桶中,他身体将药液吸收的同时,不断的将杂质和秽物从体内排出。这便是洗髓,人生于天地,吃五谷杂粮,长此以往,体内难免堆积一些污秽,把这些杂质排出后使得身体更加纯净。此刻苏白皮肤紧致光滑,如果不是因炼皮而导致肤色比较深,看上去只怕不会比女孩子差多少。
苏白体内气血沸腾,他身体如同燃烧了一般变得通红,就连木桶中的污水也在这一刻不安分的翻滚起来。洗髓圆满聚血境,气血如潮,血不止力不歇。
苏白狂喜,从木桶中跃出,直接取过黑枪握在手里,这一次,他将血液反复淬炼了五次,才达到极限。
他随意一握拳头,掌中空气都被握得爆鸣。苏白取过一张二石弓,直接将其拉成了满月,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要知道,之前他还只能将这二石弓微微拉开一点,进入淬体五重境界后这提升竟如此之大。
苏白又将枪法、射术各练习了一番,这才走出地下演武场,今天比以往都要早,他打算好好睡一觉,犒劳一下自己。
苏白刚躺下,都还没有闭上眼睛,便听到院子另一边的屋子传来响动,赶忙往外瞅去。只见钟伯破开房门,脚步踉跄,有些慌乱的穿过院子,跃了出去。不知道是太慌乱还是习惯了苏白晚睡,这一次竟然没有来苏白的屋子前查看一番。苏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咬咬牙推开房门跟了上去。
钟伯一路疾行,看其方向却是城郊的大山,苏白远远的跟着,因月色的缘故看不太真切,只能察觉到钟伯的步伐有些凌乱。到了山中,钟伯扶着一棵大树大口喘气,他瞬间狂暴,一拳又一拳全部砸在树干上,隐隐能听到痛苦的低吼,显然那是钟伯压抑后传出的声音,可见其此刻承受的痛苦有多大。
苏白借着灌木掩饰,稍微靠近了一些,看着发狂的钟伯皱起了眉头。约一个时辰后,钟伯的拳头早已破烂不堪,终于是因力竭而直接倒了下去。苏白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正打算离开,脸上却露出挣扎的神色。他心神如电,瞬间便有无数猜测出现,最后还是咬着牙走了出来,虽然这样做有风险,但他狠不下心来。
当苏白看到钟伯的时候,即使他已经有所准备,心中的震惊依然无以复加。此刻的钟伯面庞扭曲发黑,七窍流出浓黑鲜血,手上血肉破烂翻飞露出指骨,样子可怖吓人。苏白又翻开钟伯的衣服,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手微微颤抖,即便是对钟伯有所怀疑,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钟伯身上早已没有完好的血肉,全都溃烂不堪,仿佛被腐蚀一般,千疮百孔,触目惊心。苏白不知道要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将这般苦痛忍下来,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忍耐,这是比死还残酷的折磨,全身血肉一点点被侵蚀,一点点溃烂腐化,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苏白沉默着,将钟伯背回了院子,烧了热水为其清洗掉身上的污渍,一直在床前守候,到黎明时分,苏白眼中已布满血丝,见钟伯稳定下来,他才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到了天色大亮,钟伯的眼皮抖动,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深邃的眸子,有些浑浊。钟伯先是一愣,然后看到了床边的苏白,眼中露出一抹慈爱,许久后,他看向头上的屋顶,神色有些惆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伯,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白睁开眼时,见到钟伯早已先他一步醒来,当即问道。
钟伯怔怔的看着苏白,犹豫了许久,终究是重重叹了口气。
“少主可还记得我那六个兄弟?世人皆道因你是棺材仔,克死了他们,但我知道,他们不是暴毙而亡,而是被人暗杀。上将军出事后,怀胎中的夫人随即也发生了意外,我们原以为苏家已经无后,本打算各自散去。所幸苍天有眼,在敛葬夫人时从棺中传出哭声,我们打开棺椁发现了一个婴儿,那便是少主你。”
“我们兄弟七人都曾受上将军恩惠,对上将军的为人也是深信不疑,原本势单力薄,即便有心查明真相为将军昭雪,却无力,你的出生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合计之后本打算悄悄将你带离楚国,却不想事情被楚王知道,他认定了将军为叛臣,你为余孽,不准我们离开,最后我们只能留在苏府。”
“在苏府的日子并不平静,我们都知道有人在监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到后来,时常有人闯入府中,欲寻找什么,我们与其开战,折损大半。但我们是将军旧部,保护将军骨血义不容辞。即便知道留在苏府必死无疑,依然没有人离开,我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钟伯说道这里,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只是很快,他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浮现出一抹痛苦。
“到后来,苏府只剩下了我和你,当他们再次潜进苏府时,我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主动投诚。我不是怕死,我这条命都是将军救的,我又怎么会惜命呢?我只是怕我死了,再没有人能照顾少主,那时候少主你才六岁,我不敢想象我死后会发生什么。”
“他让我吃下断魂七绝散,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目的,他要找的是将军的游龙枪法,我一直在周旋,拖延时间,好让少主早日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就在四个多月前,我们离开苏府之后,他找到了我,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断魂七绝散,断魂七绝,每月发作一次,累积七次后毒发身亡。”
钟伯神色惨淡,情绪变幻,时而追忆,时而痛苦,时而又愤怒,咬牙切齿,最后钟伯大笑出声:“将军在天有灵,少主修炼一日千里,我相信不久定能逃出去。”
苏白脸色平静,眼眸深邃如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他的拳头早已捏紧。他猜测对了很多事情,唯独钟伯这里,他没想到竟如此曲折。求死不难,难的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是谁?”
苏白内心波澜起伏,最后只问出了这一个问题。其他的毋需多问,他自有判断。
“宋南山。”
“宋南山!”
没有多余的话语,苏白目光凌厉,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