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内的夜晚静寂无声,吵闹的知了也被寺人用蒲网黏掉了,采菊拿了新糊的灯罩,将蜡烛的光笼得更暗些。
太后端坐在厢房内,手里盘着一串繁文小叶紫檀的佛珠,闭着眼睛巍然不动,听到采菊走进来,才缓声说,“试探出来了吗?皇上到底知道多少了?”
“我们在江南的人全都收回来了,各大商户都有些不安,皇上没有反应。”采菊利落地换了果盘和窗棂上的插花,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竹筒。
太后用针挑了挑竹筒里的信,看了一眼便扔进了火盆里,她微微眯了眯眼,皱纹细细地从眼角泛开,“无碍,安抚一下,本宫还没倒呢,账目做得干净点,别被皇上看出什么马脚来。只是不知皇上到底是怎么发现寒梅的。”太后闭眼垂着眉,手指慢慢捻动佛珠,“江南是我们的地盘,挑一个聪明的人去,把尾巴都抹干净,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养了他十年,还是一样养不熟。”
“娘娘,寒梅一下子没了,这剩下的事该由谁负责。。。。”
“寒梅死的太突然,没弄清楚皇上怎么知道之前,先按兵不动吧,”太后抚了抚额头,眼里流露出疲惫,平静道“让他们都给哀家安分点,别出了事一个个都要哀家给他们收拾残局。”
采菊走过去轻轻按住太后的肩,不轻不缓地揉捏着,“娘娘,贵妃的人,今日进过慈安宫。”
”齐芷?”太后闭着眼睛靠着采菊,手里慢慢转动着佛珠,轻蔑地说,“这个蠢女人暂时不用理她,只怕她现在是坐立难安比哀家更着急,她以为哀家不在了,后宫就是她的了?“
”放点假消息给她,就让她顶这两个月的出头鸟,呵,然后吃了的哀家的,哀家会一个一个让他们吐出来。“太后闭着眼,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却莫名让人觉得一丝寒意。
”皇上如何?“
”似乎对杜婉仪特别上心。“
”杜婉仪,先派人盯着吧。”
此时,苏皖云在去小佛堂的路上,迎夏走向内务府,采菊为太后揉肩,而清乾殿御书房里的气氛,则是一片肃冷。
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常化安抚了抚肩,心里默默感叹一句,今年这天气,真是越发诡异出奇了。
风吹拂过御书房堂里飘荡的轻纱,显得一片空荡和寂寥。君珉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默然看着鸦黑天色下的湘妃竹在大风里被刮的飒飒作响,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而常化安则向一个影子一样侍在堂里的阴暗处。
“还是没有找到寒梅对接的暗卫是谁的人吗?”君珉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常化安心里叹了一声,垂着头恭敬地说,“皇上,恕臣无能。”常化安此时竟然自称为臣。
“诏狱司只剩下零星几人,不是你的错,朕不怪你。”君珉疲累地扶了扶额,他默然靠在锦绒织彩的坐垫上,眼前出现那寒梅死之前秀女们一副尖叫惊慌失措的场面,原来他一直在选秀现场注视着,只是无人知道。“这后宫里,太后浸淫了数十年,我们的人要插进去,朕知道不容易,这几****辛苦了。”
“臣只恨不能为皇上解忧。”常华安的头埋得极低。
“朕知道你的忠心,你是母后留给朕的老人了,可惜母后去的早,不然岂能容得谢家宵小如此嚣张。”君抿扶额看向窗外。
想起那位传奇的圣皇太后,常华安也默然不语,再想到皇上势单力薄,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我们只知道殿里面一定有秀女是太后的人,可是这新进的秀女里面,到底谁是还不能为知。”常华安迟疑了一下,“皇上贸然将寒梅杀于殿前,怕只会引起官家贵女的恐惧之心,怕是对朝政动荡不利啊。“
“朕知道,只是江南税收之事,我们已经查了太久,朕都不知这朝野里有多少官员与太后沆瀣一气!这寒梅死在燕秀宫前,看见的贵女们受惊自然会和家里说起,多少有些威慑之力,只是朕没想到,朕这母后心肠够硬,本想着人死在她面前,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君抿疲惫一叹气,“这些官家女也是,不过十六七八岁的小姑娘,竟然连一个都没露出马脚,寒梅这步棋,真是走错了。”
”皇上,江南的税收我们已经查了那么久,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小不忍则乱大谋,寒梅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们还是莽撞了,若是再等等,说不定还能查到什么。”常华安低着头谦逊地说着。
“已经等了太久了,“君珉长叹一声,“本以为能顺藤摸瓜,可这几个月连寒梅对的暗人都没找到,”他疲累地靠在椅子上,“漕运河渠足足修了十年,花了无数人力物力,码头上船运络绎不绝,可现在交上来的商税十不足一,再等下去这江南的税收怕是全都收到太后自己的私库里。“
“皇上,这这一举,实在是打草惊蛇,现在江南的商户各各关门闭户,原本人来人往的码头现在是寥寥无几,,寒梅不过一个宫女,您就算在众贵女面前杀了来警告太后,就算太后现在去了白云寺礼佛,可是在朝政里的亲太后一派的人,也最多收收爪牙,寒梅此棋死不足惜,可留着我们就多了周旋的余地。”
“再拖下去,只怕太后也发现了,若不是寒梅,朕还真不知朕的好母妃还养了一个暗门!无论如何,寒梅死了,她必然得再找一个代替寒梅的位置,朕就不信,这次我们还什么都发现不了!“君抿紧握着拳头用力地在桌上敲了一下,说完之后,又是长长地沉默,然后冷声说道,“若能找到寒梅到底传信给谁,朕就能一个一个拔掉母后的爪牙。”
“皇上,江南那边打草惊蛇,再想找出线索了,只怕更难了。”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后宫在朕手里,先清理掉太后的钉子再说吧。“
”皇上,那贵妃娘娘...?“
君抿沉默了一会,说,“照原计划行事,你也下去吧,”让朕静一静,“君珉起身推开书房里的暗格,常化安知道他是前去观看圣皇太后的画像,于是放下桂花清酒,默然稽首离开。
“常化安,把酒拿走吧。”君珉疲累地挥手说了一句,常化安回了声“是,”于是悄无声息地告退,他走出御书房,背着手沿着庭廊慢慢踱步随意走着,心里却还想着寒梅的事。
一路上的宫人们都恭敬地向他行礼,而他脸上却面无表情视为不见,他看着天色越来越黑,用手轻轻摩挲着左指上的尾戒,他没有告诉皇上的是,寒梅死后,他亲自去叹了叹她的口舌,青紫发黑,人确实是他杀的,可是就算他不杀,寒梅活不过下午,她早就中了毒,可这毒是谁下的呢?
这时候常化安看见庭前一个身穿青缎掐花对襟绫裙的宫女匆匆跑过,他觉得有些眼熟,于是叫住她,“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扶桃阁。”
“喔,唤什么名字,这匆忙的要去哪儿?”
“奴婢宛秋,这是替小主去寻些清酒。”宫女垂着头束手木然说着。
常化安突然起了兴趣,他丢下一句,“清酒,这宫里是寻不到的,你随咱家来吧。”
这时候常化安看见庭前一个身穿青缎掐花对襟绫裙的宫女匆匆跑过,他觉得有些眼熟,于是叫住她,“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扶桃阁。”
“喔,唤什么名字,这匆忙的要去哪儿?”
“奴婢宛秋,这是替小主去寻些清酒。”宫女垂着头束手木然说着。
常化安突然起了兴趣,他丢下一句,“清酒,这宫里是寻不到的,你随咱家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