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小佛堂已经数日过去,这天虽是下午,但天色却是已经黑了,天空里也漂起了零星的小雨,宫人们早早地就将走廊上厅堂里的灯笼挂了起来,微风吹过蜡烛摇曳的火焰,扶桃阁里一片欢声笑语,各式糕点混杂着汤水菜肴热烈的香气,更是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日是雁露的生日,扶桃阁众人正热热闹闹地庆祝着。
含玉看着天色沉沉有些担心地想着,“是要下大雨了呢,宛秋怎么还没到。”刚想着便看到宛秋急匆匆跑来,因跑得太急脸上浮起了两朵红晕,手里小心地护着怀里这桶来之不易的桂花清酒,看到含玉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宛秋你怎么那么慢,“一向端庄稳重的含玉此时看到宛秋过来,连忙接过她手里的酒桶,“快,大伙儿就等你啦,苏小主为了等你,都温了两遍奶汁鱼片汤,你再不来,我家小主可就真等不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宛秋歉然地笑着,“御膳房的人怎么都不肯给我,我好说歹说才要到这么两小桶。”
“唉,也是,”含玉体谅地抱怨道,“你家小主到现在都还没侍寝,那帮孙子最是狗仗人势,哼,别理他们,快进去吧,小主们都等急啦。”
宛秋和含玉一推开扶桃阁门,就看见沈妍冉红着脸使劲地冲她们挥手帕,“宛秋宛秋,拿到了没有。”
宛秋端庄地将瓷瓶从软木桶里取出,含笑着说,“幸不辱命,这可是百年陈酿,很是醉人,小主可要注意量了。“
“哈,本小主才不怕呢,”沈妍冉捧着瓷瓶乐眯了眼,她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地说“好酒好酒,本小主就说宛秋去了那么久,肯定是拿到了,雁露,今日真是拖了你的福啦。“
苏皖云笑着拍了拍沈妍冉的脑袋,然后拉过宛秋和自己一起坐下,“怎么去了那么久,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寻你去了。”
宛秋摇摇头,“到底宫里禁酒,我和她们推磨了好久,若不是看在谌芷姑姑的面上,尚宫姑姑才肯将她珍藏的美酒偷偷分了我一点。”
宛秋笑着解释着,这时堂里一阵哄闹,她们回过头,只见沈妍冉一口气灌了满满一整瓶的酒,含玉已经在旁想夺又不敢夺,她急得脸上都出了汗说,
“小主,这可是宫里啊,快别喝了。”
“哼,”沈妍冉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她昂过头,麻利地手脚并用爬到了桌上,大声喊着,“今天是雁露生辰,本小主给大家唱首歌,你们都可听好了啊。”
“小主,你这要是被看到,教引姑姑可要你关禁闭的,”含玉已经在旁急哭了,“小主,”突然沈妍冉身子一软,吓得旁边的宫女连忙过去扶着,苏皖云还未来再来得及问宛秋,就连忙帮着含玉将沈妍冉弄下来,含玉惊慌失措地喊着“小主,小主?”
苏皖云探了探额间,安慰地朝含玉笑了笑,“没事,妍冉只是睡着了。”
含玉苦笑着扶过沈妍冉,躺到床上,“小主见笑了,小姐性子顽劣,老爷夫人都苦恼地不行,真是麻烦苏小主了,不过今日这酒度数确实高,小主嗜酒,这是第一次,我见到小主喝醉了呢。”含玉晃晃酒瓶奇怪地说道。
苏皖云笑着摸了摸沈妍冉的头,沈妍冉此时安静地睡着了,蜡烛温暖的光勾勒妍冉精致的容颜,眉目显得宁静而美好,苏皖云笑着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帏的勾帘,说“妍冉这样很好。”
窗外的雨下的急促,宫人关了窗和门,扶桃阁里一片祥和,再看桌上,吃好喝足后的大家也开始渐渐放松起来,说笑之间也没了忌讳,苏皖云本来就和气,趁着雁露生辰大家高兴,更不再约束他们。此时,就连素来清傲的红蔷也放下来架子和宫人们围在一起,许是高兴,大家借着酒劲坐在茶几下的小桌上闹着谌芷姑姑起哄着要她讲圣皇太后的故事,一向严谨的谌芷也许也有些醉意朦胧,竟然也开口应承下来。
“从哪儿说起呢,还是开元年间,先帝那时候病重,皇上还未出生呢,老奴只记得江亲王也就这么点高,”谌芷用手拦在桌前比划了一下。
“开元第三年,夏天刚过,初秋刚来,先帝突然病得厉害,缠绵病榻间,连着三个月都没有上朝,当时镇守汴河的霍老将军正好去世,还在襁褓里的小霍将军还等着吃奶呢,我大元皇朝一向重文轻武,一时间,竟连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都没有,于是对我们大元虎视眈眈的燕国大军趁机大军来袭。”谌芷抿了抿茶,叹了口气继续说。
“燕国欺我大元无人,一路**掳掠放火杀人,两河之外曝尸横野,血流成河,满目疮痍,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流民四散,民众日日夜夜盼着大元出军,可是圣上病重,连一个能拿主意的也没有,弱冠书生怒其不争,城墙底下夜夜有丧女哭泣,而燕人气焰越发嚣张,竟然派着来使带着劝降信势气洋洋大言不惭地在城门口喊着劝降,当时啊,三岁稚童都知道拿起石头扔那燕人,可我朝内的文人弱臣却犹犹豫豫地缩着脑袋收拾家当,正当朝臣们在朝堂里争论不休时,圣皇太后剪短青丝,换上一身银甲戎装,手拿一把青铜大刀,冲到清乾殿,三五两下,血溅清乾殿,那几个嚷着要投降的卖国贼人人头落地。
“老奴还记得,那天天色阴黑,刮着大风,圣皇太后骑马拉弓飞驰,亲自射下那燕国亲信的脑袋,把那几个贼人连着来使的脑袋一咕溜挂在了建安城门口,圣皇太后卷起袖子拿起城门墙上那百斤重的鼓槌,咚咚咚咚地敲响军鼓,一时之间,城墙底下,无论哭泣的妇人,偷食的乞儿,还是衣衫褴褛的流民,皆举目抬头望向城门墙上,圣皇太后打完鼓,将鼓槌往城下一扔,大声喊着,“大元宁死不降。”
“当下,圣皇太后带一众骑兵,从建安出发,一路追打,不到一月就已杀到两河之外,捕到俘虏无一留口,所动之处,擂鼓众众,民心聚集,连夜民送粮草赠衣物,可圣皇太后自己喝梗粥野菜,送来的粮草全部分给当地的流民百姓,就这样,三月烽火,直把燕国打到十里烽外,贼子看来犯无望,只好悻悻退兵。
“可惜待圣皇太后回朝,朝野四处是骂声,那些懦弱的文人,此时到是铮铮铁骨,开始上奏,女子不得干政,甚至日日撞柱以死上觐,可圣皇太后却在紫禁城宫外,摆了块匾,默然写了十一个大字。”
大家听得心驰神往,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圣皇太后写了什么。“
“粉身碎骨,只愿丹心照汗青。”谌芷摇了摇扇子,长叹一声道。
“那然后呢?”
“然后,先皇强撑病体亲自下旨,朝臣再无异议,于是圣皇太后把持朝政,大元渐渐步入盛世,可惜圣皇太后生下皇上不久之后,劳心过重,薨了。”
“圣皇太后薨了那天,天下着大雪,举国披麻戴孝,先帝病中亲起献礼,并定那日为国丧,当着圣皇太后英灵和所有朝臣之面,颁下遗旨,立圣皇太后之子为太子,就是当今的皇上了。”
“姑姑,那圣皇太后真是病逝的吗?”有素来口遮无拦的宫女竟嘴快问了出来,话刚出口她就连忙捂住了嘴,慌乱解释,“不,我,婢女只是实在崇敬圣皇太后。”
谌芷此时并没有训斥她,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堂里欢然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长久后谌芷才叹了一口说,“圣皇太后身体一向康健,那病来得太蹊跷,各种说法都有,可惜即使当时老奴照顾在旁,也并不知知情。”
“传闻皇宫里,有一个被开国皇帝豢养的暗人,唤为诏狱司,他们只听命于皇上,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手里留着无数人的鲜血,在暗地里如替皇上监视着一切臣民,做过什么,喝了什么酒,他们尽都了如指掌。”
听着的宫人们连连睁大了眼睛,他们呼吸都屏住了,谌芷声音平静而悚然,“可是诏狱司并未替皇上监察臣民,反而为谋私利,罗织罪名诬陷忠良,敲诈勒索无恶不作,于是在圣皇太后替先帝执掌朝政之时,取缔了诏狱司,宫里一度血流成河,连空气里都带了一股血腥味,那一阵子宫女们走路缩肩低头,深怕有人怀疑,据说是这胆大包天的贱奴被断了发财的路,竟暗地毒死了圣皇太后,于是先帝下令,永不许建昭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