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这帮长毛乱匪到底在干什么?!”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吼叫道,而他周围的士兵们都不做声,假装自己不存在。见没有人回答他,那大汉更加愤怒了,虽然估计就算有人回答他他也会继续发飙。他随手指向一个人,叫道:“长毛乱匪进攻时,你在干什么!”他这根本没有用询问的语气,甚至连质问都不是,稍稍有一些像是设问。不等对方回答,他就接着说道:“想必一定是在‘转进’吧。”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但却加了一丝,或者说是很多的嘲讽的意味儿。那名士兵也没有反驳什么,就算他反驳了也只会招来更加猛烈的咒骂,况且他本身就是个逃兵。
那士兵在原地站着,竭力地与周围的人保持着一致,以免被看出些什么破绽。他知道,他的上级对待逃兵时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杀!以前还有人被他想这样诈出来,但现在哪怕是真的逃兵也不会开口了,毕竟那百夫长或许知道一两个逃兵,但不知道所有的逃兵。反正对他们来说,死就是最为可怕的惩罚,在战时可没有时间让军法队去执行凌迟的。
但那名士兵并没有逃过一劫,只听那百夫长一声咆哮,如同雷霆一般。“马睿,你竟敢临阵脱逃,还隐瞒不报?!”其他那些之前没有被调上前线的士兵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心里想着:“这种事情,如果不隐瞒,那还不是个死。”而那些之前上了战场的士兵些都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现在还活着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从前线逃回来的,或者说,死战的都战死了。“给我拖出去,斩了!”那百夫长又厉喝一声,他的亲兵便不顾那士兵的挣扎,将他拖了出去。本来这百夫长是不应该有这个资格的,但现在战乱频繁,军官的地位比以前大大提升;而且如果这种事情还需要上奏朝廷,那临阵脱逃将会屡禁不止;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他是从北方来的增援部队,隶属于满八旗。
从近处传来的惨嚎声被所有在营帐里的人听得真真切切,但却依旧没有人站出来。那百夫长也只是指出了几个自己看到的逃兵杀了,然后也拿这帮兵痞毫无办法。“这群兵痞,领饷时带头冲,打仗时带头跑!”他又朝那群兵痞吼了一声,但一如既往,没有人回应他。
而且他说什么这帮兵痞,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他麾下应该有一百青壮,武器精良——起码这是朝廷说的。结果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三十多个老弱残兵来,还有五个亲兵——这些亲兵倒是青壮,而且武器精良。虽说朝廷的贪腐有目共睹,但户部怎么都不敢去贪污满八旗的饷银,他们发下来的装备武器可能都是些仓库里的破烂儿货,但好歹一百人的饷银还是给足了的。结果这些钱,全进了那百夫长的腰包,而这三十多个老弱残兵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越好欺负越好,这样就可以省下一笔钱。而那些发下来的武器,稍微完好一点的也都被他给卖了出去,那些实在破败不堪连卖都卖不出去的武器才被他给留下来自己装备。而影响这支部队战斗力最关键的一点还不在这里,关键点是,他们从生来都没有见过人血,毫无战斗意志可言。
别看那百夫长威风凛凛地在那里训斥自己的部下,之前打仗的时候,他和理应作为预备队和精锐部队的亲兵是溜得最快的。个别亲兵还想留下来战斗,结果要么被他拉走,要么被他直接留在战场上自生自灭去了。实际上和他们接战的太平军的数量比他们还要少,只有十几人,都是些侦察部队——虽说都是精锐,但装备过于轻巧,不擅长攻坚。实际上那支太平军只是发动了试探性攻击,看到清军一触即溃时还以为有诈,直接撤退回去了,就留下一群老弱残兵在战场上没了命地逃跑,哪怕敌人早已离开。
而在营帐外的草丛里,一名太平军士兵正在安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并不是黑发黑瞳的亚洲人,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一个雇佣兵。这些雇佣兵是从欧洲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传统,他们没有国籍,但却可以合法滞留在任何一个国家境内,只要他们不惹是生非。他们几乎可以为任何人效力,只要他们付得起佣金。随着常备军的兴起以及国家的逐渐集权化,这种雇佣兵越来越不被国家的统治者们所接受。他所隶属的佣兵团或许是整个欧洲的最后一个佣兵团了,也或许还有更多,但它们都不会存续太久了。比起其他的佣兵团的“在消亡中等待,在等待中消亡”,这支佣兵团的团长却没有那么认命,他们来到了亚洲,香港,欧洲列强在中国的唯一一个落脚点——起码现在它还是唯一的一个。比起相对和平且拥有现代化常备军的欧洲,军制朽化而且缺乏现代武器的亚洲对雇佣军有着更大的需求。亚洲发展起来之后,佣兵团还是终将消亡的,但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那佣兵精通中文,这从他被选派来和太平军一同执行任务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也知道,自己虽然是太平军里舍不得消耗的精锐,但总归是外人,那些危险性大的任务便都会交给他来做。虽说对太平天国的这种做法有些不屑,但他毕竟还是个雇佣兵,对于雇主的意愿还是得坚决完成的,尤其是那些交了钱的雇主。他心里有些好笑,脑中自言自语道:“这些人也真是,明知道我中文肯定没他们好还让我去监视他们,收取情报。”他又突然想起了一句中国俗语——尽人事,听天命。
而那些已经离开的太平军们的想法实际上并不是想要针对那佣兵或是什么的,他们好歹也是精锐,又不是泼皮无赖。他们还在讨论着那名佣兵的事儿。
“我觉得,让他去不太合适吧,他可能啥都听不懂。”一名士兵说道。
“没事,他躲藏功夫比我们都好,被抓了可啥信息都弄不回来了。”另一名士兵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些担忧。
第三名士兵接道:“那里好歹有个百夫长,百夫长的亲兵可不是吃素的。”他顿了顿,把衣领子稍微往上扯了扯,抵挡一下吹来的风,“也只有他才能躲好了。”那些人不知道之前他们遇到的那名百夫长就是个酒囊饭袋,或者说他们知道了但却无法确定。
“他这躲得,都可以叫他草丛伦了。”第二名士兵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自我安慰。
这几名士兵转移了话题,可能是怕这个话题影响心情。“话说他那名字真的好奇怪呀,盖伦.瓦.奥布莱恩。”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便没有说话了——他们已经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盖伦如果知道这支小分队的令行禁止,勇猛,智谋与经验想必也会大吃一惊吧。
洪秀全坐在属于他的座椅上,聆听着来自各地的情报,坐在他周围的是太平天国的五大王——西王、南王、北王、干王与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