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闵王终于知道,齐国已经走到悬崖边了,身后有无数双手把他往死路上推。他怎么也不明白宋王偃的命运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齐国比宋国强大,他又比宋王偃贤明。
细数,周边只有楚国不曾动手。
齐楚曾经是紧密的联盟,唇亡齿寒,齐亡,楚国危矣。
楚顷襄王还是太子横的时候还在齐国做过人质。
楚顷襄王,救命!寡人给你好处。
齐闵王连夜派人向楚国求救,答应割让淮北的土地。
这么大块的好处,不信楚顷襄王那小儿不动心。
想及这些土地得之费力,拱手让给楚顷襄王,齐闵王就肉疼,但肉疼总比命亡好。
触子跑了,不要紧,还有达子。
跑了的都是混蛋,留下的才是精英。
齐闵王任达子为主将,检阅军民,登城防守。
齐闵王相信,有五百年历史的临淄城可以给他以护佑。
乐毅不是没敢进攻吗?
只要临淄在,齐国就会不灭。这账迟早要跟燕王那老儿算去。今儿我割多少肉,明儿我割你多少肉。
齐闵王不知,他的最后一面屏障就要不保了。
平衡了各方利益,排除可能的各种干扰,乐毅决定对临淄城发起猛攻。
“投降者,免罪;顽抗者,杀无赦。”乐毅让人一遍一遍的对着城楼上喊。
“大王,如今之计,重赏三军,鼓舞士气。”达子恭敬小心道。
齐国一点战意都没有,都是病猫样的存在,只有钱能让他们兴奋。
“寸功未立,还敢邀赏?”齐闵王大怒,掀翻面前的案几。
齐闵王怒视达子,这场战役,国库里的钱财耗了大半,他不信老鼠能吃了老虎,齐国不可能让乐毅这小子给灭了,他还要留点钱财享乐,若是封赏了,他拿什么享乐去?
不能享乐,当这王又有什么意思?
“联军已经被大王神威吓得四散,只有小小燕国,败之,易如反掌。哪里需要封赏来鼓舞士气?”夷维也跟着教训达子。
是啊,白起已经走了,秦国不参与了,最强大的敌人都撤了,留下的只有燕国,还怕什么,当初齐国攻打燕国,一直打到他的国都去。
燕军连铠甲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老子还没死,属下就想割老子的肉了。
“达子,此一役若败,寡人斩杀你全族。”
灭人全族的事,齐王最擅长。
达子对齐王已经心寒入骨,听此言,还是寒了几分。
达子的拳头紧捏,恨恨离去。
看齐军,一个个无精打采,没有一个思战。
“坚守城楼,与临淄共存亡。”没银子赏,就喊口号,激发将士的斗志。
达子喊的嗓子发干,附和声如蚊蝇。
达子喊了会儿,终像是一个人的表演,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不喊了。
城楼下,乐毅军队开始攻城。
没攻一会儿,便听到一个消息,章华门打开了,守门的士兵投降了。
乐毅笑。
达子听闻,如披冰雪。
扬门打开了。
达子的心抽搐起来。
……
“什么,临淄十三门打开了五门……”齐王面色惨白。
乐毅已经到了临淄城了。
齐王不敢相信,但不得不相信。
齐王能清晰的听到燕人的喊杀声。
燕国这只老鼠真的要吃了齐国这只老虎。
“只要大王在,齐国便不会灭。”夷维高声叫道,如今这形势逃跑要趁早,再迟就成案板上的肉了。
“大王带着十多名文武官员和几个侍妾逃走了。”
听闻,达子的心激烈的抽搐起来,心剧烈的疼痛,疼得额头上全是汗。
雍门打开了。
申门士兵投降了。
稷门、鹿门、东闾门打开了。
“将军,广门被攻克。”副将颜履低声道。
临淄十三门全部失手。
“临淄完了。”
“临淄完了。”
“临淄完了。”
达子仰天长笑,放声痛哭。
“将军,走吧!”颜履小声道。
“宁为碎玉,不做逃兵。”达子拔出剑,睁大血红的眼。
颜履低低道:“臣下,家有老母,不能不孝。”
不待达子反应,便溜了。
很快颜履举起双手,站到投降的队伍。
达子眼前全是穿着兽皮的燕军。
齐军要么倒在血泊中,为国捐躯;要么举起双手,站进投降队伍。
城楼上不断有齐军举手往下冲。
“达子,投降吧!许你一生富贵。”乐毅在楼下喊。
“杀……”达子嘶喊一声,举剑往城楼下冲,无数支箭瞄准了达子。
箭如雨,达子成了活靶子。
达子直直的站着,满身走血。
达子死了,还是直直的站着。
乐毅的心颤了又颤。
乐毅命人厚葬达子。
乐毅亲自主持这场葬礼。
齐国的葬仪非常繁琐,乐毅呆了很久。
而此时剧幸纵容燕兵烧杀抢掠。
齐国的金库被打开,兵士哄抢。
齐国的珠玉财宝,车马铠甲、珍贵器物,装上了车子。
齐国制定乐律的大钟被运走。
齐国的宗庙被捣毁。
齐国的王陵被破坏。
当官的抢王宫,当兵的抢百姓。
抢完财宝,抢女人,抢不了的就砸掉,管仲苦心经营,天下最繁华的临淄城,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这个有五百年历史的都城成为废墟;这个都城的繁荣昌盛成为陈迹;齐国这个最让秦国忌惮的国家因为一个男人的野心走向衰落,留给后人一声叹息。
齐国在哭泣,齐人在哭泣,临淄在哭泣。
乐毅回到临淄,看到繁华的临淄像个扎满窟窿的灯笼,也是不忍,虽然他预料了这样的结果。
乐毅方才严明纪律:凌辱齐人者,斩;抢掠百姓者,斩;违反军纪者,斩。
乐毅派人安抚齐国官吏,只要服从燕国统治,依旧享有荣华富贵。
二百多个齐国官吏前往燕都做官,成了燕人。
掠夺终于停止。
临淄终于安宁了。
掩埋痛苦,生活依旧。
乐毅亲自招待齐国旧吏,与他们称兄道弟,仿佛齐燕原本一家。
剧幸心中冷笑。
安葬达子,收买齐臣人心;严明纪律,安抚临淄百姓,好人都让他做了。
他的弟弟乐乘抢的很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葬个人,要你参加?不过是给人临淄哄抢,他不知情的假象。
但剧幸不得不承认乐毅会做人。
一个侵略者,齐国、燕国都当他是好人。
燕国大胜,燕王大喜,亲自前来犒赏三军,乐毅把燕王的赏赐大多给了下属。
领兵打仗有谋略,训练兵士同甘共苦,有了赏赐与大家分享,乐毅深孚众望。
齐国人痛恨齐王,很多人没有机会亲见临淄被攻占后的悲惨,都当乐毅是救星。
乐毅到来,齐国人夹道欢迎。
当初燕国子之叛乱,齐军入侵,燕国人箪食壶浆,结果引狼入室,燕都被抢劫一空,如今历史居然惊人的相似,只是倒了次序。
汶西大败,齐王出逃,临淄失守,前后不到一个月。
曾经强大的大齐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丹太子听闻,心如火焚,
更让丹太子心急如焚的是:琅琊军招募士兵没招多少,但每天都出现大量的逃兵。
按齐律,这些逃兵当处死,可是齐王都不知道逃哪里去了,谁来管这事,琅琊郡士兵只要逃到别的郡就没事了。
擎苍只有着急的份儿。
士兵训练想的不是如何杀敌,而是如何安全的逃出去。
他们很多人逃的目标居然是燕军占领的地方。
拥护侵略者。
燕国小,齐国大,小国吞并大国,必须速战速决。
齐国境内将会有燕国大部分军队,战线长,后勤补给一定缺乏,肯定是抢掠补足,燕国军队很快便会由温和的大叔变成吃人的饿狼。
只是百姓目光浅短,贪恋现时的温暖。
擎苍要丹太子隐瞒身份。
形势非常危急,丹太子王子身份可能给他的生命安全带来威胁。
丹太子留了胡子,现在就是诸城的一个贩卖粮食和铁器的商人。
丹太子现在叫俗尘。
安平君足不出户。
谁也没把这二个人想到一起。
百姓也没空,大家最关心的是燕国人什么时候打过来。
燕军到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凌云阁的人都在丹太子的店里。
君墨是管事。
离殇和良樱已经团聚,都是伙计。
离殇对良樱好到心肺里。
良樱的脚都是离殇洗的。
离殇要良樱还是一个贵妃,离殇的贵妃。
相聚太不容易,在这乱世,谁知道明天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所以离殇愿把所有的情都倾泄出来。
流光和离楚还是护卫。
擎苍来了,满脸风霜,那不是风霜,是忧虑。对大齐命运的忧虑。
“是不是又有逃兵了?”丹太子关心问。
擎苍苦笑:“请不要问我,是不是又有逃兵,而是问,琅琊军还够逃多久?”
“琅琊军还有多少?”丹太子忧心问。
擎苍张开五指:“五万。”
丹太子心一怵,琅琊军本有八万,居然逃了这么多。
擎苍下一句话让丹太子四肢发冷。
“琅琊军还算是好的。”
那不好的呢?丹太子不敢问下去。
“招募了多少?”
擎苍又张开五指。
“五千。”丹太子失望。逃了三万,增了五千。
擎苍摇摇头:“十天五个。”
离殇忧心道:“国家无王,百姓自然不知道王法了。”
丹太子苦笑:“不能怪百姓,是暴政让他们寒了心。”
擎苍低头。
“如果燕军打来,守住琅琊的胜算是多少?”丹太子关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