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太子即刻离开临淄,既然选择离开,就要走得干脆利落。
公子法章早早就前来送行。
淄水汤汤,奔流不息,流逝的是浓浓的别意。
数年光景,最美的韶华,流连这座古老的城池,丹太子把青春留在这里,把心血留在这里,把感情留在这里,如今能带走的,只有越来越疲累的躯体,和一颗越来越沉重的心。
丹太子在心里呐喊:天佑大齐,天佑临淄,天佑法章。
丹太子悲苦的知道,天若护佑大齐,逝去的不该是丹朱,离开的是不该是他丹太子。
公子法章双眼红肿,眼中泪痕未干。一直生活在王兄翅膀的护佑之下,如今王兄离开临淄,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风雨飘摇的齐国,面对喜怒无常的父王,面对虎视眈眈的母妃和王弟。
王兄走了,世上最疼他的王兄走了,身后一座坚实的大山轰然蹦踏了,往日种种情都成云烟,不复再现,公子法章痛苦且惶恐。
公子法章清楚的知道,王兄一定要走,临淄城没有他的活路。
因为他们的父亲执掌大齐,因为他们的父亲猜忌自己的骨肉。
如果牺牲生命,可以换得王兄的得意人生,他愿意此刻就死去。
“王兄,法章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公子法章牵着丹太子的衣襟道。明知道答案是什么,还是不死心,因为心有不甘。
“下辈子吧。”离楚冷冷的说了一句。
太子把位置让给公子法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这个小屁孩居然生受了,离楚不服。依他以前的脾气,一人一剑把这个小仔子结果了,看你还当什么太子。
想想,这是丹太子的意思,丹太子的选择定有他的道理,如果真要动手,还不如直接把那个老仔子给结果了。
公子法章听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停的往下落。
丹太子眼眸冷厉的瞪了眼离楚。
离楚退立不语。
丹太子进前低声,厉声:“不许哭,大齐在流血,你有什么资格哭?”
公子法章握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强忍住泪,抬眸看着丹太子。
“看好临淄,这是大齐的命脉。临淄在,大齐在;临淄亡,大齐亡。你懂吗?”
公子法章使劲点头。
“大齐千里河山的延续全担在你的肩上,你懂吗?”丹太子的语气异常的沉重。
法章还是个孩子,自己如此要求,是过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活着。”丹太子低声,“如有不谐,来找王兄。记住,有王兄在,便没有绝路。”
公子法章用力的点头,眼睛通红。
“流光……”公子法章泪眼看向流光。
流光也是泪眼朦胧。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生离意味死别。以后山长水远,后会无期。
“保护好王兄。”公子法章强忍悲意。
流光狠狠的点头。
再受不得这般生生别离,丹太子一咬牙,飞身上马,打马飞奔,离楚紧跟其后。流光悲悯的看了看公子法章,别人看公子法章是尊贵的王子,流光看法章是可怜的没人玩还要防人算计的小孩子。
可是,该他受的苦都要他自己受,旁人帮不了。
流光也是打马绝尘而去。
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想着一生一世都是千山万水,不能相逢,公子法章悲意如潮,不能遏止。
“扑达”“扑达”“扑达达”泪水滚滚,一滴接着一滴的滑落。
“王兄,要活着;流光,要活着,你们都要活着。都要活着。要活得好好的……要活得好好的……”公子法章放声哭喊,战马扬起的尘土和着泪水模糊了公子法章清秀的面容。画就一幅凄凉的生离死别图,深深的印在公子法章的脑海里。
丹太子也不知道奔出多远,方才停下马来,丹太子不想哭,可是泪水不知不觉的爬满整个脸庞,没留一点缝隙,再多的坚强,也敌不过翻江倒海的痛。
丹太子回望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临淄了。
丹太子还是贪婪的看着,很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再看了,哪怕是远远的看着。生不在这里,养不在这里,却要拿生命为这个国家心忧。
齐王一直坚信自己是只老虎,那些羊啊,牛啊,熊啊没有胆量吃他,他们的联合只是一场折腾,他这只老虎只要吼那么几声,哪怕是随便吼吼,他们便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可是齐国是老虎吗?
齐国就算是只老虎,可是他生病了呢?老虎若是倒下了,蚂蚁都敢咬一口。
“此处是我毒狼的山头,打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这里离临淄不过百里,在大臣的嘴里,现在的齐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这里还只是平原,所谓的山头,不过是几十米的土堆。
丹太子抬眸,对面一行人有数十个之多,皆是黑色玄衣,高头大马,看起来刚刚打劫回来,有一个手里提的鬼头刀还滴着血,脸上个个都有血污,看他们的兴奋的表情,就知道这血属于亡灵,这次打劫收获颇丰,有驮着猪的,有驮着羊的,还有驮着粮食的……还有一个拎着一只很小的鸡,还有的在吃着青果子,一边吃一边骂“难吃”。
什么都不放过。
现在还是上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干出这等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情。还这般嚣张跋扈。
可怜那些百姓,官压匪欺,哪有他们的活路?
国破山河乱,君昏苍生苦。
跟丹太子说话的这位毒狼驮着一位美女,那美女瞳孔已经放大,嘴巴大张,像是惊骇而死。
“姑娘已经死了,放过她吧!”丹太子冷眼看着毒狼,语气平淡。
有无数次被人刺杀的经历,丹太子能淡然面对所有的风雨。
毒狼看了看像驮动物一样驮在马背上的姑娘,淫恶的笑了笑:“死了,也是能用的。”
后面传来奸恶的笑声。
丹太子听着一阵恶心。
流光和离楚打马过来,被丹太子拦住。
毒狼看了看后面的兄弟:“这个小白脸既然这么有善心,那就替这位姑娘了,我们兄弟不讲究。其他的,就杀了吧!”
“后面那个小白脸更可心啊!”有一个匪徒指着流光道。
“还真是,这个也留下。”毒狼说时还咽了一下口水。
流光气得牙眦欲裂,“当”的抽出宝剑,就要大开杀戒。
丹太子大手一拦:“今天,我来。”
流光一脸担忧,丹太子从来没有过独当一面。
离楚则把流光拉到后面。
离楚知道丹太子心里气闷,没个出处。这些人正好用来解气。
一道白光一闪,宝剑出鞘,丹太子旋身跃出坐骑,落在毒狼后面的马上,“嘎”一声,马上的匪徒脖子拧断了。丹太子像扔垃圾一样把那个扔了出去。
轻易的就死了,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就胆敢为非作歹,大齐到底混乱到什么程度?
表面强盛繁华的大齐,骨子里已经烂透了。
大齐在流血,丹太子的心也在流血。
“小子,这么狠,既如此,都杀了。”毒狼挥舞着鬼头刀砍向丹太子。
丹太子纵身跃下马来,手起剑落,砍向毒狼的马腿。
马嘶叫一声,向地下扑跌。
毒狼却是敏捷的跃出马背,挥刀向丹太子的头顶劈去。
流光挥剑劈了过去。
流光的速度可比天下第一杀手的离楚,流光的剑击在毒狼的鬼头刀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毒狼一怔,明明这小子离这么远,怎么眨眼之间,就到跟前了,毒狼方才意识到这伙人惹不得。
“撤。”毒狼大喊一声,砍翻下一个自己人,夺马就要逃离。
“家主,我来吧!”离楚见丹太子要追,怕其危险,忙道。
丹太子交代过,此行,他们称丹太子为家主,一切低调行事。
“我来。”丹太子咬牙道。
流光一脸焦虑。
离楚拍了拍流光的脑袋:“你把别的都干掉吧,家主我来保护。”
离楚话音刚落,流光已经窜了出去,一阵狂杀,很快活人变成故人。
一个很可爱的可以随意把玩的小家伙,竟然是这样的小恶魔,毒狼吓破了胆,拼命狂奔。
丹太子紧紧跟随,眼睛通红。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疯狂的丹太子,离楚这位天下第一杀手,也有点害怕了。
近了,近了,丹太子一剑挥了过去。
毒狼想要回击,离楚的剑飞了出去,在空中和毒狼的鬼头刀碰在一起,立时火花四溅,毒狼虎口镇裂,鬼头刀飞了出去。
毒狼发出一声狂嚎。
没有武器,毒狼成毒羊了。
“扑通。”毒狼滚下马来,跪地求饶。
丹太子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像切菜一样一剑一剑的切了下去,切了很久很久。毒狼都已经碎碎的了。丹太子还在疯狂的切着。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太痛了,就由他吧!”离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到满地的血迹,丹太子终于沉静下来,刚才自己太失控了。
他不能失去理智,大齐还要他来守护,法章还要他来守护。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恶人身上。
“流光,若我再做出这等事来,就打昏我。”丹太子严肃的命令。
流光一脸心疼的看着丹太子流血的双手,小心的替其包扎。
离楚则罕见的,像长者一样抱了一下丹太子,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离楚相信,他说什么,丹太子懂。
一路上,盗匪无数,丹太子再不作声,只是一挥手,简单的吐出一个字:“杀。”
流光和离楚二个冲出去,就摆平了。
离楚还打趣道:“家主,你一挥手,那风仪,那表情,那动作简单是美绝天下,颠倒众生,”
离楚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这已经是他能发挥的最高水平了,离楚这么做,就是想要为丹太子排解。
丹太子感激一笑,只是那笑很沉,很苦。
这一路走来,除了看到横行的盗匪,还看到满目疮痍的大齐。
哪一处都能看到饿死的干瘦尸体,哪一处都能看到卖儿卖女的凄惨景象,哪一处都能看到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大齐百姓。
城池更是破败,有些护城河已经高出地平面,防御设备更是不堪看,刀生了绣,剑起了绿,这若是强敌入侵,定是势如破竹。不消一年,整个大齐就会覆灭。
而丹太子这个为大齐的安危操碎心的人就算拼了生命,也挽回不了几分。
此时,丹太子真的后悔让那个人死太久,可是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