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王二十四年,威王与魏惠王在郊外一起打猎,论宝,魏惠王说魏国有能照亮前后各十二辆车的直径一寸的夜明珠十颗。
威王说他有个大臣叫檀子的,派他镇南城,楚国人就不敢向东方侵犯掠夺,泗水之滨的十二诸侯都来朝拜;有个大臣叫盼子的,派他镇守高唐,赵国人就不敢到东边的黄河里捕鱼;有个官吏叫黔夫的,派他镇守徐州,燕国人就到北门祭祀,赵国人就到西门来祭祀,以求神灵保佑不受攻伐;有个大臣叫种首的,派他戒备盗贼,结果就道不拾遗。这些都将光照千里,岂只是十二辆车呢!”丹太子侃侃而谈。
“太子,你究竟想要说什么?”齐闵王嘶吼起来。嗜血恶狼式的嘶吼。
“父王,放眼大齐,可有震慑天下的英才?”丹太子悲怆问。
“当然有,韩聂、触子、达子。我大齐有的是人才。”齐闵王高声道。
“自灭宋之后,韩聂纵情声色,早没了灭宋的那份豪气;触子并无战功,只是交好韩聂才得现在的位置;达子攀附着触子的裙带做了官,做事畏首畏尾,他们的确是人才,不过是溜须拍马的人才。”丹太子痛心道,“父王,大齐的栋梁是擎苍,是百里寒,是王蠋,是太史敖,不是父王身边的一群小人。”
“放肆,居然教训起寡人,你想要造反不成。”齐闵王拍案大怒。
“父王息怒,王兄绝无此心。”公子法章头很响的叩着地,脑门上都叩出血来,“儿臣敢以性命保证。”
“父王,你一直忌惮儿臣,但儿臣从来没有想过要违逆父王,更没想过步公子横(让楚怀王死在秦国)之后尘。”丹太子低首。
是丹朱不想,不是我,我早想血流五步,天下缟素。负丹朱者,没有活路。
你活太久,是齐之不幸。
“你想怎样?”齐闵王抚起自己心爱的儿子公子法章,冷冷问。
“儿臣不忍看大齐山河破碎,儿臣前往魏国说服孟尝君,不要加入灭齐的行列。”
“杞人忧天。”齐闵王恨恨说了句。
“王兄,我也去。”公子法章道。
“不行,你要做齐国的储君。”丹太子阻止道。
“你什么意思?”齐闵王眯眼看着丹太子。
“儿臣无能,做不了太子,愿把太子位让给公子法章。”丹太子一字一句道。
这个太子丹太子当够了。
“不,王兄……”
齐闵王却是一个“好”字打断了公子法章的话。
看得出齐闵王等这句话好久了。
“你想要什么?”齐闵王摆出谈生意的口吻,父子亲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丹太子心中悲凉:“愿做富家翁。”
丹太子需要钱屯粮造铁。
“好。”齐闵王一向吝啬,但对自己的孩子还算大方。
“赏银五百万。”
“谢父王。”丹太子长跪。
“临淄不能有二个太子。”齐闵王阴冷道。
从来没有对眼前这个男人心存幻想,听此,丹太子的心还是一寒。
“愿听父王安排。”
“好。父王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你毕竟是父王的儿子。”
“儿臣谢父王隆恩。”丹太子一揖伏地,大礼相叩。
人生的最后一个君臣之礼。此后,再也见不到此人,也没有机会见到此人,更不想见到此人。
走出宫门,丹太子满目凄凉,公子法章紧紧的跟在丹太子的后面,暗自垂泪。
“太子让位法章,当安置何处?”齐闵王问开福。
“大王若相信太子会反,安置临淄,监视太子;若相信太子不会反,安置在诸城,保一方平安。”开福恭谨答,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齐闵王笑。
齐闵王下旨,立公子法章为太子。
封丹太子为平阳君。
封地为琅琊郡。
诸城就在琅琊郡內。
苏代反对,琅琊郡是齐国的一面屏障,要齐闵王三思。
“寡人相信太子不会,不敢。”
虽然这中间有开福的功劳,父子一场,总算没有完全辜负。
丹太子让无痕盯着苏代,只要是写往燕国的信都顺出来。
此前,凌云阁已经成功的收买燕国大臣去疾,燕昭王已经让盛庆令责令苏代写信解释。
在丹太子离开临淄的前夕无痕顺道到了苏代的信。
臣之行也,固知将有口事,故献御书而行曰:“臣贵于齐,燕大夫将不信臣;臣贱,将轻臣;臣用,将多望于臣;齐有不善,将归罪于臣;天下不攻齐,将曰善为齐谋;天下攻齐,将与齐兼臣。臣之所重处卯也。”
王谓臣曰:“吾必不听众口与谗言,吾信汝也,犹纀纁者也。上可以得用于齐,次可以得信于下,苟无死,女无不为也,以女自信可也。”
与之言曰:“去燕之齐可也,期于成事而已。”
臣受令以任齐,及五年。
齐数出兵,未尝谋燕。齐、赵之交,一合一离,燕昭王不与齐谋赵,则与赵谋齐。齐之信燕也,至于虚北地行其兵。今王信田伐与参、去疾之言,且攻齐,使齐犬马纃而不信燕。
今王又使庆令臣曰:“吾欲用所善。”
王苟欲用之,则臣请为王事之。王欲释臣任所善,则臣请归释事。臣苟得见,则盈愿。
翻译:
我这次来到齐国,本来就知道有人会在燕国进我的谗言,所以临行之前给您呈上书信:“如果将来我在齐国得到显贵的地位,燕国士大夫就再也不会信任我;如果我的地位卑贱,他们就会看不起我;如果我受到重用,他们会怨恨我;齐国对燕有什么不友好的地方,他们又会归罪于我;若是天下诸侯不进攻齐国,他们又将说我苏代一心为齐国打算;若是天下诸侯进攻齐国,他们将和齐国一起抛弃我。我的处境有累卵之危。”
大王对我说:“我一定不会听信那些闲言谗语,我将会斩钉截铁、毫不动摇地信任你。请记住,最主要的是在齐国能够得到重用,其次是在下边的群臣中获得信任,即使最不理想,只要死不了,还能干你想干的事,听凭你的自信力去办吧。”
大王又和我说:“离开燕国到了齐国就好办了,只期望事情能办成功就行。”
自从我受命出使齐国,至今已有五年了。其间,齐国多次发兵侵地,但都从未曾图谋燕国。齐赵两国的邦交,时好时坏,时分时合,燕国不是联合齐国图谋赵国,以离间齐赵的关系;就是我暗地里使燕国帮助赵国图谋齐国,以促成燕国的计谋。然而齐国依旧信任燕国,以致齐国北部边境不设防线,用那里的军队去攻打别的国家。近几年以来大王听信田伐、缲去疾的话,准备进攻齐国,而使齐国大为戒备而不信任燕国。
如今,大王又派盛庆告诉我说:“我要任用合我心意的人在齐国工作。”
假使大王真想任用那样的人,那么请让我为大王去辅助他。如果大王真要罢免我而专任所谓合意的人,那么请让我回国后解除职务。假如我能够见到大王,也就心满意足了。
丹太子看着真心的替苏代心酸,一心为了燕国,可是却不被信任。
何处君王不如虎。
一片忠心都付了狗。
苏代和自己命运如是之相同,如果他们效力于一个国家或许能成为朋友。
如今只能水火不容。
丹太子让无痕把信偷放在齐闵王案几上,齐闵王大怒,派人捉拿苏代。
苏代已经逃之夭夭。
苏代和苏秦都够本了,不需要姿态,在齐国就成就了一场场风雨。
不管世人对他们如何评价,他们的名字一定会刻在书册上,永不磨灭。
丹太子可以想像,若干年后,人们口中,这二个人的名字比之这位齐王还要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