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隶回味着从舌尖传来的味感,脑海中飞快地运转、不断进行搜索、分析和比对。良久,他笃定地得出了自己的判断;是的,——草本清香、兽类香浊,从味感上来说,真正的桂花香应是清香微涩,而他品味到的则是浊香、且有腻腻的感觉。
这不是桂花的精华之香!那是什么?
在这方面,猎户出身的满五可能比他要渊博些。木隶于是问满五:“兽类分泌的香味中,有没有什么和这桂花香相近的?”
满五想了想,摇头示意:没有。
木隶大失所望,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不会。他又问满五:
“有没有人工配制的可能?”
满五笑了。
他竖起大拇指,直夸木隶的思维活跃、不钻牛角尖。巧得很,他正好知道配制这种香药的方子,巧得很、这种香药就叫桂花精。
木隶就平静地对他开口道:“说说。”
满五却取了纸笔写下几个字给他看:“只告诉药效功用,秘法要钱!”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把木隶气得笑了起来。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只要了解用途就行了,那么贼精干什么。”
满五就有些自得的样子:“你也有不懂的东西啊!”
他就继续在纸上连写带画,忙活半天,终于让木隶弄懂了他想要表达的全部意思。
满五说,配制这种香药,主要是用来控制驯养的野物的发情期的;配制原料很简单、一是未经熬炼的新鲜花獭脂膏,它还可以用来制作无色无味的兽迷香,兽迷香知道不?你们就曾经着了道的;说到这满五一下子就有些不好意思。
木隶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第二种原料呢,同样无色无味,提取自于成年斑鹿的体-液中。——这东西如果用其他原料,还可以制作出赤药丹,这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
木隶不理满五,继续追问他说:“两种无色无味的东西,混到一起就有香味啦?”
“当然,就这么神奇!”
“好吧,混合的目的,主要的方面应该不是利用这香味吧?”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目的是要控制动物的发情期的,这两种东西调配比例的不同,对动物产生的的效用也不一定,可以让它缩短周期、增加繁殖数量,也可以下猛药,让它一了百了,只能当菜吃。”
“猛药、一了百了?你的意思是,绝育?”
“一点就透,聪明!”满五由衷地赞叹。
“那你能不能判断出来,这盒子里的东西,能对人有什么主要作用?”
满五则很干脆地回答:“不能。这个只有配制人自己清楚、再就是使用了的人才可以验证。”
到了现在,用不着往下分析,木隶也知道桂花园这个老管家真是不简单!
一是,他为什么要用桂花精来冒充桂花膏?
二,他有什么目的?就算这桂花精被人识破,他也能自圆其说,因为配制比例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完全可以解释说是帮助主母解决生育的难题。再说他是蛮王身边的老人,看起来很是忠心,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对主母采取绝育这么歹毒的一招吧?
三、无论其目的是帮助生育还是绝育,送出相同功效的两盒桂花精,让两个其实是处于竞争状态的王后一起使用,这个同样也是无法说得清的矛盾啊!因为乌羽后已经有孕在身了、白羽后则是多年开花未结果。
第四,有没有可能,那老管家原是不知情,这两只盒子给人掉了包?这样一想,第三个矛盾也就说得清了。
——不会是正在努力扶持公主、为之上位创造机会的四锅头的手笔吧?一想到这里,木隶一下子就遍体生出寒意来!
又一想,那公主的亲生母亲可能成为受害人,从他所了解到的公主的秉性为人看,似乎又不会做这种事情。要说公主不知情,也有可能。但是,如果说要凭此认为四锅头是这样的人,木隶在心理上又无法接受!
当然,在得到确切的答案以前,所有的猜测都是主观臆断而已。
木隶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和忧虑。他有种感觉:说不定自己和满五在王城中的这次任务,可能进了圈套,成为帮凶了也说不定!有违初衷和本意,总是一件让自己难受之极的事情。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观察,尽量凭着本心来把握了!
首先经过自己的分析和满五的介绍,可以初步断定这盒子里装的不是桂花膏,而是桂花精。这就是误打误撞的结果,很令人意外。
其次,桂花精的效果可能有助于女子生育、也可能导致女子绝育。就这一点,他要阿金再次与白羽后见一面,确认一下她有没有长期使用桂花膏、或者说是桂花精的历史,最好能有残余的成分,带回来再作分析。如果得到肯定回答,说明这就是乌羽后不能生育的原因所在。
再次,乌羽后是否会使用这桂花精,也许据此可以判断出她是不是知情人。
最后,送桂花精的老管家其人,背景究竟如何,看来应多加留意。还有那桂花酒,有没有类似的问题?
看来需要阿金通过白羽后侧面了解一下,掌握一些信息才好判断。
木隶心中有了决断,他于是叫上满五,一起来到阿金的旁边,他当着二人的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阿金与白羽后再次见面,向她说明他们关于桂花膏变成桂花精的发现,看她如何说法。
阿金听了就很沉默。
过了半天他才说:“既然神使有意帮我复仇,这桂花膏是如何变成桂花精的,好象关系并不很大?再说如果这东西的作用就是使女子绝育,那对我来说岂不是乐观其成的?”
“那你的族姐白羽后呢?你难道愿意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再说,我们至多只能帮你出出主意、提供一个藏身之处;如果你出于报仇的目的想在这王宫之内杀人,以你目前的状态做得到吗?如果让白羽后知情,能够说服她、让她能为你提供一定帮助,事情的难度是不是要降低很多?”
阿金无言地听着,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有些哀求的味道,可怜巴巴地对木隶说:“我的仇自然是要靠自己去报,可是我不想再把族姐扯进来。神使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多点助力?”
木隶无奈地摇头说:“不行,蛮神不允许。”
“唉……那好吧。”
于是阿金就和白羽后见了面。
阿金转述“神使”的一番话,让白羽后震惊!
震惊!震惊!
愤怒!愤怒!愤怒!
白羽后的心中为巨大的悲痛所扰。
原来是这样!!白羽后真是伤心欲绝。
她当然知道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这桂花精,被她当作桂花膏来使用的日子太长太长了!可以说,自从她嫁进王叔府开始,就时不时接受过老管家的馈赠了,这个算得清次数么!
至于这东西对生育有害还是有利,她这多年来没有一男半女的事实不就清清楚楚地证明了吗?
不用说了,这老管家一定是乌羽后伏下的暗棋了!好狠哪!好狠哪!
想不到自己懵懂了这几十年,白活了!你看人家,抢了自己的丈夫不说,转眼就怀上身孕,只要顺利生产,这国母的位子就坐得再安稳不过了。难怪自己争不过,这怎么争、拿什么争和她争?
还有那老东西,说什么“不争即是争”,我真是瞎眼了、我好恨!
想到此处,白羽后一把抓住阿金再不肯松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痛哭流涕,哀哀地求他说:
“阿金阿金,你一定得为阿姐去求求神使,求他们给阿姐解了这桂花精的毒吧,只要能生个孩子,他们要什么阿姐都愿意给……”
阿金痛苦地说:“阿姐,这个,还是从长计议;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么!现在要紧的是,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那乌羽后不是有孕在身了么,你就算能生了也赶不及的。”
“对,你说的对!哼!有孕在身又怎么样?叫她生不成!乌羽后呀乌羽后,你如此狠毒,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白羽后愤怒地说,报复的疯狂让她面孔扭曲、眼中锐光直欲杀人!
她这幅样子,看得阿金忍不住抖索了一下身子。
阿金苦着脸,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有些后悔和白羽后说这事了。
最后,阿金借口要向神使恳求阿姐拜托的事,这才让白羽后松开手。阿金如蒙大赦,汗流浃背地逃回到卷轴空间内。
“如何?报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木隶对他说。
“神使,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这可怎么办?”
木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也觉得骑虎难下。
一方面,目前的态势,的确是个让蛮人政局动荡的好机会,时不再来。
可是另一方面,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即便不亲自去做,这做帮凶的滋味也总是让人心头不安。
这可怎么办?
阿金在等待他的回答。
满五呢?望向木隶,在他眼中也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