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之间,罗盘山的粮食给养的运输和分配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些小窃喜:一方面以粮食为武器,轻松地消弥了一场灭顶之灾、还借此沉重打击了蛮军的嚣张气焰;另一方面,因为是冬去春来,再接下去又是青黄不接之际,所以就算蛮军想要有所行动,怕也得等到夏秋之时才能筹到粮草,所以罗盘山阵营为自己争取到了相当长的、极为宝贵的一段休养生息时间。
好不容易啊!所以,大家难免就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慨!
一派欢声笑语中,夫人们排演许久、等得心焦、被搁置已久的军民联欢晚会终于以一种长时间憋气之后突然释放的姿态上演了。
云相自然要带着众锅头莅临现场,军民同乐的同时展现其亲民有活力的一面。
——这个风头是免不了要出的。
然而,这种场合当然是没有木隶什么事的。
一是因为他本人不喜欢,二是云相的小鞋自然是免不了、层出不穷的。云相是不可能给他抛头露面的机会的,所以,作为这次胜利的功臣之一的木隶,自然早早被安排带着他的外事班底们去与蛮人接洽,推进休战区块的划界勘测工作去了。
其间,还要借着划界勘测的便利,协调斥候营安插的人手,搜集情报、监视和掌握蛮军动向,以防万一。
心中底定,木隶对此当然不介意,于是带着一脸惨相的李甘和酷酷的满五,默默地做着看似无用、实则有大用的幕后工作。
划界勘测,劳心费力。一直忙到入夏,参与这项工作的所有人都是风尘仆仆、整个人都黑瘦了一圈。
其间,木隶的斤斤计较、锱铢必争让蛮人恨得牙痒痒;但是他的严谨、坚韧和敬业精神又让蛮人在心里暗暗佩服。
不想,到了划界勘测工作收尾的时候,新的小鞋又送了一双来。
云相传信说,蛮人国中政局似乎有变动迹象、四锅头那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给力,要木隶发挥熟悉王城的优势,借着给祝贺公主的机会再去王城一趟、以便一探究竟。
蛮王准备给公主举行成人礼这个消息,不但让云相感到诧异和警惕,木隶也是颇感吃惊!
难道这是蛮人国中政局将要有大变动的征兆?
无论如何,这一变动对罗盘山来说是向好或趋恶,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应该掌握必要的情报,才能未雨绸缪、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所以云相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让木隶再回王城去。
这样做的好处多多,不言而喻。
一个是轻松破解了蛮人的祸水东引之计,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回就让蛮人头疼去吧。
其次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既能发挥木隶的专长、又能让他远离权力核心,让自己省心。
三是借机去掉了木隶这个剌头,可以抓紧时间着手整合工作,实现既定目标,嘿嘿……如今木隶负责外事,让他去是应用之义、估计他也只能心中郁闷而无法可想吧?
从木隶的角度来说,他倒没想太多。一方面云相这样做的用意他自然是洞若观火、要是派别人去王城才真正奇怪呢!另一方面,他自己确实也下意识便想亲自前往王城一趟,一探究竟。
于是,木隶匆匆交接了工作,匆匆回到山上;云相自然免不了假惺惺地道声辛苦,木隶则心若水止地委与虚蛇一番;最后,忙着挑选随员、准备公主的礼物,官方的、私人的,一个都不能少!
且说蛮人王城这边。
那日郎不鲁回来,顾不休息前往王庭、将谈判文书呈上来请蛮王审阅。而蛮王却是看都不看、连用印的心绪都没有。总之是蔫塌塌、心不焉的样子。
也是,原本胜券在握、却变成如今的局面,忍辱含恨地订了这城下之盟,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啊!
原本尚存有些不辱命之感的郎不鲁见到蛮王这幅德性,背上寒意顿生!
还邀什么功、讨什么赏!他立即很识趣地低眉垂首,作出一幅如丧考妣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尽量公事公办、留着神千万不要触碰蛮王的霉头,否则他将是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无论是先前有所振作的郎大人、还是现在外表忠厚木讷内心警惕的郎大人,蛮王都没兴趣去观察留意。或者说即便是有所察觉,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兴趣去关注这些了。
他甚至无心官冕堂皇地勉慰一番、或者斥责几句。他的魂都不在这儿了。
可见这场战事及其后续发展给蛮王带来的打击之大。
蛮王耐着性子等众人议事已毕、再由侍者在旁边不断提醒着,履行完了他自己的职责,便起身扬长而去。
——竟然连宣布散朝这一程序都给免了!
众官员又傻傻地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沉闷无比地,不约而同往外走,各回各家。至于今晚到哪里喝酒寻乐哪里逍遥,这是通常是官员们心照不宣的秘密,纯属个人隐私,不表。
蛮王回到王宫,想也没想便径直朝乌羽后的居所而来。
他在愁肠百结的当中,也并非全然绝望;下意识中,他把乌羽后以及一直隐身在乌羽后背后的大巫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他还没有勇气,临了便又央求乌羽后再去和大巫谈一谈;现在他就是想来寻求结果的。
拖着步子走着,他心里犹自在想:也不知道这回乌羽后和大巫谈得怎样了?
“见过王上。”
明明是乌羽后的居所、眼前行礼的人却不是乌羽后本人而是白羽后!咦!真是奇哉怪也!
蛮王愣着,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四周,对呀!没有走错!
他于是问:“白羽后?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乌羽后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白羽后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
听得出来,蛮王有些不高兴的味道。白羽后与他相伴多少年,了解甚深,加之心细如发的她,怎么会不明了蛮王这一连诘问的意思:蛮王不喜欢她背着他与乌羽后交往。
心里委屈,鼻翼便有些发酸!
白羽后于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正要温言向蛮王解释一二;这时却听得乌羽后在榻上有些无力、但却清楚分明地发声道:
“王上,臣妾在这儿呢。回来时在小花园差点晕倒在地、幸好有白羽后经过、这才及时扶住、又送我回来守护到现在……”
“啊?!有这等事?”
蛮王来不及多想,便奔到榻前执手问乌羽后:“怎么搞的?没事吧?”
“臣妾没事,多亏了白羽后。”
蛮王心里暗骂:“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于是扭头对白羽后说:“哦,真是辛苦你了。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羽后没有作声,默默地再次向他行礼、然后轻轻退出去,侍女们也便一齐行礼退下。
两个人寂然相对。乌羽后率先打破沉默说:“莫担心,我没事。”
蛮王就松开她的手,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乌羽后说:“大巫还是那个意见,他只肯作铺路石来过渡一下。”
蛮王说:“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也莫要这么说,莫要太过忧心,身体要紧!”
“咳,最近就都是闹心事。”
乌羽后咬咬嘴唇,欲言又止;再忍了忍,这才下定决心把事情原委告诉蛮王:
“倒也有一件事,喜事。”
“什么样的喜事?”蛮王心不在焉地随口而问。
“嗯,这个……我有身孕了。”
“哦哦,身孕。身、孕?什么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蛮王的嘴张到最大、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望着乌羽后。
乌羽后就笑,温柔之极、又心酸之极;她对着蛮王的眼神,肯定地说:“大王,你有自己的孩子了。”
哦,天哪!
蛮王的嘴巴照样张得老大,分明还没从震惊和喜悦中回过神来。他想蹦,他想狂呼,他想笑、想哭,他什么都想要做一遍,可是始终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
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又好象什么都做过了。
蛮王涕泪交加,瞬间成了个泪人。但却一直定定望地着乌羽后,他想紧紧地搂她一下,却又不敢、怕让她腹中的小宝贝感到不适。
乌羽后娴静地一直注视着蛮王,含笑望着他。
好半天,蛮王仍然泪水哗哗地流,他口角抽搐着,断断续续地对乌羽后说:“蛮神眷顾!我做了那么多恶事,他竟然,竟然还能给我送来个儿子……”
“谁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一定是儿子!”
“……”
“就算是女儿,也一样!”蛮王想想又补充道。
他有些手足无措,喜极欲狂的感觉。坐立不安中,他喃喃地说:“苍天!苍天!此生无憾了!有什么能比得上做父亲的幸福!原来蛮神并没有弃我于不顾啊!”
眼前的乌羽后,他真恨不得立刻把她含在口中、捧在手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