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都系紧了吗?查清楚喽,待会儿可停不得!”山腰处,一名满脸虬须的大汉站在车队前使劲吆喝道。
大汉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草尽野,流水蜿蜒。
今日是六月十八,从今日开始,他们将离开崎岖却安稳的山区,进入危机四伏的茫茫原野。
山脚下,姬樊他们早已准备妥当,一人两马遥望着前方,只等车队开始下山。
甘守因为不会骑马,所以和不便骑马的莫老爹一同,坐在了位于末尾的马车上。按照约定好的安排,他俩负责后方。此刻,甘守正陶醉于广博天地间的独特景色,为它心潮澎湃。
检查完毕后,众人翻身上马,虬须汉子回望一眼车队,吹响竹哨。
山脚下,姬樊他们听到哨声,一人冲着一个方向快马驰出,将哨探范围尽可能拉大。
车队进入平原后,骑着马的护卫们纷纷散开,将车队围在中间形成了长条的一团,小心拱卫拉开距离的马车。
末位的马车上,甘守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劲风,神清气爽,不禁想起往日立于船头吹海风的日子。可惜的是,这里既听不到海浪的喧嚣,也闻不到海水的气息,只有干燥的阳光和空气。
莫老爹可能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大风和日光,只见他将草帽压得极低,几乎完全遮住面庞,露出的唯有两鬓横飞的白发。不过,甘守更觉得他是因这几日纵酒过度以至于身体疲乏,不得不抓紧每一个机会休息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两声尖锐哨音自前方传来,甘守抓住身旁木栏,好奇的起身向前望去。不一会儿,车队开始变向,跟着最前方的那道墨绿身影向左缓缓拐去,甘守记得那人是司榭。而在最右侧,机南已拨转马头直直冲向车队,不像最左侧的姬樊那般颇有余地,只用随着车队一同转向即可。
莫老爹听到哨音,拿下草帽看了眼四周,觉得一切顺利后,继续将其盖在脸上。不成想刚准备再睡上一觉,就被甘守摇动身体:“莫老爹,这车队跑的好好的干嘛换方向啊?”
不满的小声嘟囔一句,莫老爹懒洋洋地回答:“想必是前面出了些状况,比如有坑啊,兽群啊,探不清路啊什么的,还有就是碰上新的淤泥地,河流变道,闻到妖兽味儿了……反正都是些麻烦事。”
“哦~我还以为是带错了路呢。啧啧,这平原有够荒凉,都见不到野兽。前几日在山中偶尔还能撞见羊啊鸟啊什么的,在这居然什么都没见着。”
“因为这里是东荒原啊,”不知为何莫老爹突然叹了口气,“除了偶尔路过此地的兽群,没有其它活物敢逗留。”
“东荒原……很危险吗?”
“嗯。除了刀口上吃饭的,做得起大买卖的,没人愿打这过。”
“但我们不是进来了吗?”甘守不解,尤其是马车上还带着不少货物,跟着不少仆人。
“因为要到杜古城、或者说要到交朝做买卖,过东荒原是捷径。若是走海路,东陵城卡一道,交朝卡一道,交朝里的城镇再卡一道,光税就去了七八成;走陆路,虽然交税只去三四成,但这一路近两个月的耗时,又能比海路强多少?所以呀,倒不如花钱请人,保着货物走东荒原划算。”
甘守默默想了会儿,突然一阵惊呼:“难道我们还挺厉害的?”
莫老爹拿下草帽,看着甘守笑道:“只要把你摘出去,确实厉害。”
知道莫老爹意思的甘守讪讪地摸着头:“我知道自己不会法术,拖累了您……”
“哈哈,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守小子,你才来大陆不久,不用急。”
“嗯……不过,会法术真了不起,”甘守转头艳羡的看着前方,“东荒原很危险,却能来去自如。”
见甘守有些消沉,莫老爹念头一转说:“守小子,你知道东荒原危险在什么地方吗?”
“虽不清楚,但我猜跟妖兽有关。在碧岛,大人们出海只怕两样,天气、妖兽。”
莫老爹点头道:“不错,是跟妖兽有关。这东荒原险就险在妖兽杀不尽。”
“海里的妖兽也杀不尽啊?”
“嘿嘿,守小子,东荒原的杀不尽可有说头。”
莫老爹摸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继续道:“从百年前开始,交朝便想着控制东荒原。那时他们的大将军嬉,看看地图想着这几百里地也宽不到哪儿去,于是依照往日办法大手一挥,千军万马雷霆出动,霎时间将东荒原杀了个底透,吓得那东暮村、也就是日后的登莱城惶惶不可终日。可谁曾想,这大将军刚把大营挪到东荒原南边,北边来的信使和辎重队就都遭妖兽劫了,那些士兵是一个活口都没。更要命的是,这被劫的信使粮草不是一路两路,而是全部,也就是说自打大营被搬到南边起,粮草就断了,跟交朝的联系也断了。哎呀,这没粮草没消息的要命呀,逼不得已,大将军回师交朝,路上又是一路杀伐。”
趁莫老爹低头喝酒之际,甘守问道:“既然几百里不大,为什么不围起来呢?”
“别急,这只是交朝第一次打东荒原的主意,后面还有三次呢。第二次,是两年后,另一位大将军,他的办法是烽火台,一步步稳扎稳打,花了十多年终于修到了东荒原南边。可正当那大将军准备挥师南下时,妖兽又冒出来了,和交朝士兵边打边拆,花了五年从南到北断断续续的给他拆了个干干净净,气得那大将军直接卧chuang不起,哈哈。之后是八十年前的第三次,就像你说的那样,两路大军围杀,杀完后一东一西的驻守,将东荒原是围得水泄不通,在确认荡平之后才出第三路南下。但谁也想不到啊,妖兽群竟从北边冒出来了,浩浩荡荡的跟着第三路往南跑。交朝驻军没办法,只能围剿,可驻军前脚刚走,后面也冒出不少妖兽,没多久,整个东荒原就全是妖兽了。得,三路人马汇集,清剿完再次回朝。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次,也是最惨的一次。”
莫老爹闭上眼,想了会儿说:“第四次是五十年前,交朝决定慢慢发展东荒原。那时候的交王是昆,他下令缓缓筑城挺进东荒原,为此开垦荒地、迁移人口什么的一共持续了二十年整。之后,当望南城在东荒原中间修建好时,整个东荒原上交朝筑有城池共九座,人口五十万,驻军十万。了不起啊,前三次进东荒原的士兵加起来也才近七万,这次足足有十万,交朝几乎把所有士兵都派去那了。结果,二十九年前,东荒原上下了一场暴雨,足足持续七天的暴雨。七天后,罕见的洪水淹没了东荒原,九城里的五城被围困在洪水中。交王昆急呀,带着刚造好的船亲自赶到东荒原附近,装上粮食士兵拼命往洪水里划,结果再也没回来。一个月后,洪水退了,五城里的人除了极少数活下来外,其余都死了。听活下来的人说,洪水里有怪物,既吃妖兽又吃人,洪水退后,妖兽又闯进来吃人,打打杀杀的,好不容易才熬到有人来救。最后一算,六十万人连士兵一起活着的就只剩下十几万。从那时起,交朝就对东荒原完全死心了,并且交朝人也称东荒原为死原,不敢再踏入东荒原一步……”
这时,莫老爹闭着的两眼突然有白光一闪而过,甘守见状忙抛下心中思绪问:“莫老爹,你用星象算到什么了吗?”
莫老爹睁开眼说:“遇上妖兽了,小心些即可,有惊无险。”
“但是,我才听您说完东荒原的事……您瞧,赶车大叔的脸都白了。”
“莫慌,有姬樊他们在。更何况妖兽在交朝放弃东荒原后并不多,不会遇上成群结队的。”莫老爹一脸轻松道,使得甘守也安心不少。
不过,当连续三声拖着长长尾音的响亮“哔咻~”声从前方传来,附近的护卫们面色凝重的尽可能向马车靠拢后,甘守又不淡定了。
“莫老先生,三头!”不知何时,机南靠了过来,胯下的马身上汗津津的。
莫老爹举起草帽笑道:“车队交给我吧,你们多加小心。”
“有劳了!”
抱拳施过一礼,机南跳到身旁空着的马背上,骑着它向前加速奔去,原来那匹马则交给了附近的护卫。另一侧,姬樊同样如此。
在姬樊与机南往前赶后,甘守紧张的注视起前方,既担忧又期待,心情无比复杂。渐渐的,姬樊他们的身影开始出现在视野中,并慢慢拉近放大,似乎即将被马车队赶上。
就在甘守正为这一幕感到奇怪时,没想到身旁的莫老爹竟轻声说了句“居然没敢走”,此话一出,甘守只觉内心“咯噔”一响,一股凉风霎时吹遍全身。
大约过了一刻钟,姬樊他们的身影终清晰出现于侧前方。就在此时,“备弩箭”的吆喝声响彻耳边,护卫们纷纷动作起来:将轻弩夹在腋下,面色凝重的打开箭匣,推入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铁头短箭,上紧弓弦,插入机括。单手提弩的护卫们已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从让准备弩箭,到妖兽出现,期间似乎没隔多久。不一会儿,甘守已看见三头约两尺高的凶悍妖兽奔跑在不远处。
视线中,这三头妖兽模样怪异,相貌丑陋。青白色的细长四肢上,是同样细长且通体发红的身躯;尾巴极短,与四肢同色;它的头颅虽与狐类似,却将颗颗尖牙完全暴露在唇外,看起来异常凶恶,再加上两侧那红得发亮的双瞳,无论谁见了都不会觉得它是善茬。
另一方面,当众人因妖兽出现而心惊不已之时,莫老爹却喃喃自语起来:“怎么看着像生活在北方雪原上的猾郦呢?麻烦了,它们最喜抱团,这附近的猾郦只怕不少……奇怪啊,它们不该出现在东荒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