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风不断将白雪吹入大地之时,日历已翻开至十二月。依照惯例,甘守他们将在这个月进入山中训练,然后在中旬出山回家,待来年二月之时再返回习武所继续学习。
今年也不例外,一大早,八人即被高教头一一叫起,收拾好行囊跟着他向城外走去。路上除了他们外,还有其他子弟五十多人。
“甘守,快到文娘子家了,这天寒地冻的你还不叫她出来给咱兄弟备上热酒?”队伍里,走在甘守身旁的束松紧抱着肩膀,看着甘守一脸气愤。
“对啊,快喊她出来,冻死哥哥了。”两人身后,是同样紧抱住肩膀的束竹。
“你有本事你去。”甘守一脸淡漠,他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懒得再去争辩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了。
“兄弟你不上道啊!”束松悲愤不已,随后又咒骂起了这鬼天气,比樊朝的冬天冷多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点,有这么冷吗?”走在中间的竺莘忍不住开口了,虽然她来自更靠南的沧朝,但明显不怕冷,反倒是跟交朝人一样有些怕热。
“女属阴,男属阳,阴冷阳热,现在是阴盛阳衰,我们自然觉得冷。”
“束竹说得好,阴盛阳衰,不怕冷的男人都是不男不女。”
“闭嘴!”走在八人前面的高教头突然回头喝道,惹得其他人一阵发笑。
当他们路过文府门前时,除卓荣、容懂外另五人都转头看向了那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然后或失望或好笑地看向了甘守,让他浑身不舒服。
“天太早,你看那俩小家伙不也边走边点着头吗?”聂充打了个响指说。
“你们还是消停些吧。”甘守心中无奈不已。
出城后,他们一直走到下午才止步,停留在了一处孤零零的大宅子外。不一会儿,一名威严老者从宅内走出,站到众人眼前朗声说起了这项练习的来源与意义,以及宅子附近这一片山脉的现状。
“厉害呀!居然把那一片都圈了起来养妖兽!”甘守心中万分佩服,想不到这习武所能力不小。不过想想也是,它毕竟占了乌津城三分之一的土地。
在老者说了半天,拖拖拉拉把结尾的那一段训练要求说完后,众人终于能好好休息一番了。按计划他们将在宅子附近过夜,算是第一道考验,等过了夜身体精神都无恙后,他们才有资格在第二天进山去接受接下来的考验。而所有的考验成绩,都将被记录在册供官府在选拔官员、军士时参详。
一夜过去,几个年幼的小孩不幸未能通过,卓荣、容懂虽然也怕,但幸亏有竺莘哄着他俩。上午吃罢早饭,众人开始领分配到的各类物资并稍事休息,之后便在教头们的目光中于巳时整步入大山。
“我们要往这边走了,一路顺风。”
“你们也是,一路顺风。”
山脚下,甘守他们正同另一伙人道别,依据指路盘的提示各奔东西。从现在起,附近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各小队只能依靠自己。
“呼……十天啊,还真不好过。”束竹看着附近的皑皑白雪,有些担心,“充哥,这训练是什么样的,危不危险?”
“不难,小心些就行。虽说有妖兽,但都是些被驯养了很久的小东西,并不可怕。只是要注意别被它们的毒素沾上,那玩意儿又臭又黏,没药根本洗不掉。等训练结束太臭的家伙只能得下评。舒哥,虽说你是过来人,但这些天还是别太大意,毕竟考评不错的话当个小吏还是很容易的。”
耿舒轻轻一笑:“嗯,我知道。”
“甘守,你得和我、舒哥一起守夜,毕竟有经验的人就我们仨。”
“放心吧。”甘守揉起团雪,用力扔到远处。
“卓荣、容懂,你俩不准乱跑,凡事必须听竺莘的。”
当聂充看向竺莘时,后者用力点了点头。但眼皮底下那两声心不在焉的回答,却让聂充有些头疼。
看看天色和指路盘,觉得没什么再需要交代的聂充,侧过身对众人说:“出发吧,大家放轻松,当踏雪赏冬即可。甘守和束松断后。”
“唉,好冷,我想去中间避风。”束松闻言缩起身体抱紧胳膊说,不过没人搭理他。
下午,寒冷的北风停止了,雪花开始填补空缺悠悠荡荡地飘落,为洁白与墨绿互相交错的山林又加了层薄粉。此刻,甘守他们已完全步入深山中,周围除了自己人发出的声响外再无其它。
天黑后,雪仍在簌簌地下,风也开始挂起,聂充见状不得不丢掉夜间赶路的想法,在附近山腰处弄了座不大的雪屋过夜。
“充哥,你急着赶路难道走得越远考评越高?”吃完饭,无所事事的甘守坐到聂充旁问。
“不错。指路盘会记下每个小队走的路程以及与营地的距离,不同的距离有不同的标准。”
“那它现在指的是什么方向?”
“我们要前进的方向。”
“乱走一通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吃力不讨好,并且可能会遇上危险。指路盘里有法术阵,这山中也有法术阵,两阵互相吸引,只有中间这段路是确保大体安全的。”
“哇,这东西这么好用,很值钱吧?”
“一般的几十两银子,好的几百两。”
“舒哥,”甘守向对面喊道,“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卖不卖这指路盘?”
“指路盘普通商家可没资格卖。”
“守师弟,别想了,这东西民间要买价格至少翻十番。”竺莘边帮着容懂与卓荣逗乐边说。自从她与甘守说话以来,“师弟”这个称呼就一直没从甘守脑袋上摘下过,此外她还要求甘守一定要尊称她“师姐”。
“竺莘此言差矣……”
“甘守的相好们可是富贵人家。”
“只要他一提……”
“百两千两唾手可得!”
“只要他一脱……”
“良田豪宅……”
“住嘴!”
听束松束竹两兄弟越说越不像话,甘守和竺莘忍不住同时怒喝道。可惜那两人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只笑嘻嘻地低声说了下去,然后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众人便被耿舒叫醒,洗漱收拾开始新一天的跋涉。这时雪已经停了,天空中的繁星若隐若现,看来会是个好天气。
“唉……除了束松、甘守外,咱们背着他俩走吧。”见卓荣、容懂仍在贪睡,聂充不得已建议道,随后便同耿舒一人一个率先背了起来,让发对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当天开始蒙蒙亮时,脚下的路变得崎岖起来,使竺莘都有些怀疑指路盘是不是指错了。比如说他们经常走着走着,前面就会莫名多出几个巨坑,或者一堆尖利乱石,或者不宽的悬崖,而这些都需要他们用法术过去。
“我提议,休息一下。”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在前面开道的束竹受不了了。
“好,休息两刻钟。”聂充放下卓荣,擦了把额头上的吸汗说。
“还是把汗抽干的好。”竺莘开始用法术帮聂充和耿舒将身上的汗液抽离,看得束竹大喊他也要竺莘帮忙。
“起chuang了。”束松在休息时走到队伍中,贴着两小孩耳边说。
见不奏效,他眼珠一转直接弄了些水到他俩身下,然后扯开嗓子惊叫道:“哎呀!这俩小屁孩儿尿chuang!你们快看……”
“不可能!”
“怎么会?”
两人被这一闹,再察觉裤子发凉,于是先后惊醒过来,动静闹得不轻。
“哈哈……嗯?”
“哎?”
当众人笑看着束松与卓荣、容懂吵嘴时,北风再次缓缓挂起,但也带来了一阵异样的气味,被聂充与甘守闻出。
由于聂充并未见过太多妖兽,因此他决定去问经验比较丰富的甘守。同时为了不让其他人惊慌失措,他选择了走到甘守身旁低声开口:“你能闻出这是什么味吗?”
“内脏和尸骨的臭味,不管什么东西,只有内脏和尸骨才会这么臭。”
甘守话音刚落,北风猛地增大不少,使所有人都闻到了风中夹杂着的气味。尤其是束松反应最夸张,上蹦下跳的嚷嚷道:“天啊,好臭!谁放的屁这么厉害?”
“这是尸体的臭味。”
聂充站起身说,同时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刚问了甘守,这是尸体的气味,我也赞同。前面路途不明,我们最好往后退一退。”
谁知束竹听到这来了精神:“尸体?好呀,咱上去看一看,究竟是何方宵小作怪!”
聂充并不赞同:“这座山之前从未听说过有尸体出现,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该有,贸然前往恐怕不妥。”
束松摇头道:“我们可是军人子弟,怎么能因为见了尸体就怕。充哥你也说了,只是之前没有,可谁能保证这不是今年新加进来的考验呢?”
聂充想了想,转而征求起其他人的意见,毕竟他也想过去看看,但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让小队遇到危险。可结果却出乎他预料,所有人都想去见识一番。
于是,这八人由甘守打头,开始小心翼翼地向臭味的源头处摸去,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大半刻钟后,一处山坳出现在了甘守视野中,只见山坳内数不清的红绿之物铺得遍地都是,场面血腥无比。而在山坳深处这恶心图案的边缘,则是一团拖着猩红碎块的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