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日军再度发起进攻，赵老虎率部迎战，损伤惨重。孙嘉谋报告战况，周天翼还沉浸在率部脱离廖光义的懊悔中，任何一支部队，擅自脱离大本营都被视为集体叛逃，一旦沾上叛军的名号，所有人都会对它保持高度的警惕。虽然刘士毅收留了他们，但对他们并不放心，他隐隐为特一营日后的命运担忧。
周天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孙嘉谋说这只是荻洲师团的前锋部队，厉害的还在后头。荻洲师团在日本陆军中赫赫有名，师团长荻洲立兵陆大第28期毕业，做过冈村宁次的助手，陆军中将，七七事变爆发后，原留守仙台第2师团改番号为第13师团，荻洲随后率该师团加入松井石根的上海派遣军，参与了淞沪会战和南京大屠杀，双手沾满了中国军民的鲜血。荻洲师团以第2师团为母体，由步兵第58、第65、第104和第116联队组成。4个联队中，尤以日野联队装备最为精良，有飞机、重炮、骑兵、装甲车……
枪炮声沉寂了一会儿又响起，周天翼判断，日野可能还有所忌惮，出动先遣部队进行试探性进攻。一旦使用重武器，调动空中力量支援，凭31军的装备，怕是只有挨打的份儿，死守显然不是个法子。突然，周天翼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把狗日的放进来，关门打狗。孙嘉谋认为此计可行，但刘士毅是否采纳又是一回事，周天翼决定现在就去，孙嘉谋拗不过，再三叮嘱，咱们初来乍到，对一些将领的性子摸不透，一定要压住火气。
周天翼冒着炮火求见，刘士毅没有理会，参谋长说毕竟周天翼和日军正面交战过，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刘士毅看过艾窝窝有关特一营扬威小清河的报道，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印象颇深，便同意见周天翼。得到允许的周天翼直言和日军硬碰不是个法子，不如撤出嘉山，把日军放进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士毅身边的第131师师长贺维珍打断：“你的意思，把好好的嘉山城让给小鬼子？”周天翼说是这个意思。贺维珍气性大，拔枪顶向周天翼脑袋：“一个小小的营长，竟敢说出如此扰乱军心的话来，老子一枪毙了你。”刘士毅制止道：“让他把话说完。”
“军座，我们面对的是赫赫有名的荻洲师团，他们不光配有大量的重型武器，还会随时调动空中力量来支援。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我们的武器都没法跟他们抗衡。我们打不到小鬼子，可他们的炮弹却能落在我们的头上。”说话间，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沙石和泥土飞溅在刘士毅身上，警卫人员立即围拢上来。
刘士毅晃动钢盔，有不少碎石滚落而下，他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戴上看着周天翼：“说下去。”
“在荻洲师团看来，嘉山城就是一个活靶子，一旦我们放弃这个靶子，他们的重型武器就失去威力了。”
“把他们放进来，我们可就无险可守了！”参谋长似乎心有所动。
“让他们顺利占领嘉山，一旦松懈下来，我们再发动奇袭。”
“说得轻巧，日军再松懈也会在城上布防，凭我们的武器，如何发动奇袭？”
“大部队撤出嘉山，留一支小部队埋伏在城内，待日军松懈时，发动突袭，打开城门，大部队乘势掩杀过来，里应外合，全歼敌军。”
刘士毅沉思了一会儿，对周天翼说：“你们6营做好埋伏的准备吧。”
下午时分，日野联队发动大规模攻击，赵老虎率部向城东佯装突围吸引日军主力，刘士毅率主力趁机从城西撤出，日野先头部队几乎没有遭到抵抗就占领了嘉山城。黄昏时分，日军正在埋锅烧饭、安营铺床，隐蔽在角落的周天翼率部杀出，随着罗松林一声笛声，高勇智、李有才等人同时扑向各自的目标，日军士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做了刀下鬼。吴老四、刘世仁、郑三炮等人打开城门，刘士毅率领主力部队杀了个回马枪。
惨烈的搏杀中，周天翼遭遇他日后的主要对手小岛。小岛是日野联队特种侦查队长，少佐军衔，孔武有力，作战异常凶猛，像周天翼一样有个“疯子”的称号。
小岛率部从街巷中杀出，几十颗冒着火星的手榴弹迎面而来，轰轰的爆炸声中，孙嘉谋率领刘天童等弟兄们吼叫着冲杀而来。小岛所部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回过劲来，依托地形迅速回击。廖真真冒险出击，击毙一名日军士兵，不小心落于小岛的伏击圈，廖真真奋力拼杀，敌人越来越多，陷入围困中，情势十分危急。
周天翼见状，率领高勇智等弟兄不顾一切地冲杀而来。廖真真杀出包围圈，周天翼把她拉在身后，甩手击毙一名日军。小岛打光了子弹，抽出佩刀吼叫着冲向周天翼，正在拼杀的孙嘉谋见状大惊，一声呼哨，刘天童等十几名弟兄呼啸而来。周天翼勾起一把三八大盖，不避不闪，迎面冲向小岛，一名日军从一侧偷袭周天翼，廖真真不顾一切冲上前，被高勇智一把拉住，甩手一刀，日军惨叫着倒下。小岛大怒，踏着死去的日军尸体跳跃，挥刀直扑周天翼。
突然一物飞来，直冲小岛面门，小岛下意识抽刀躲闪，噗的一声，飞行物破裂开来，尿水飞溅小岛一脸。吴老四在暗处冷声道：“狗日的，让你尝尝老子新酿的好酒。”与此同时，周天翼斜刺里一枪，饶是小岛躲闪及时，军装还是被豁开一个口子，孙嘉谋率部冲杀而来，小岛遭遇前后夹击，夺路而逃。
高勇智和吴老四并肩冲杀上前：“老猫兄弟，刚才那好酒啥牌子？”吴老四笑着说：“吴氏头曲，现酿现卖，热乎着呢？”
赵老虎率部冲杀而出，和日军残余展开了酷烈的巷战，战斗持续了一个通宵，战况惨烈。拂晓时分，嘉山城内的日军大部分被歼灭，仅逃出百余人。这是周天翼率部参与的第一战，以牺牲二十多名弟兄的代价，换来了国军大胜。
特一营打了胜仗同时也犯了大忌，31军军官对周天翼有两个极端的评价：打仗是把好手，惹事也是把好手。赵老虎和一些军官都看见了，周天翼率部发起攻击的时候，高举的是56军特一营旧军旗。赵老虎认定周天翼反叛之心不死：“在我31军防区，高举56军军旗，他周疯子什么意思？”
打了胜仗没受到表彰，还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周天翼恼了，毫无由来地发泄一通，命令刘天童带几个兄弟送走廖真真。刘天童深知廖真真秉性，不愿意揽这差事，周天翼当场变脸：“再废话老子崩了你，直接护送到泰安，亲手交给大哥，少一根汗毛拿你的人头来。”孙嘉谋说：“老大，就铁蛋那性子，还是好说好道吧。”周天翼好说歹说还送了她一个缴获的指南针，廖真真就是不走，只好使出狠招，命令刘天童把她强行送走。
刘天童和罗松林等人护送廖真真在北城门被挡住，赵老虎手下的士兵故意找茬，看上去瘦筋干巴的那个高个士兵拦住刘天童，伸手捏摸他身穿的特一营军服，被刘天童挥手打开，另一名士兵伸手捏摸廖真真胸前的棉衣，突然一声咋呼：“哇，还是个婆娘来。”廖真真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抬手就是一巴掌：“小熊玩意儿，汗毛还没长齐就想着占姑奶奶便宜，让你长长记性。”
那个瘦高个假意呵斥被打的士兵：“祸从口出了吧？”他瞥了刘天童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连主子都敢反的主儿，打你两下……”话没说完被一把拽住，刘天童目光如电：“再给老子蹦一个字试试？”
守卫城门的士兵眼见自己人要吃亏，呼隆隆涌过来。罗松林顿时紧张起来：“要不要吹笛招呼弟兄们？”刘天童不屑地说：“用不着，就几个棒槌。”说着撒手一甩，瘦高个士兵踉跄着眼看就要倒下，被黑煞神一把托住。十几个士兵冲过来，把刘天童一行成扇形围住，同时拉动枪栓。
黑煞神冷冷地看着刘天童，一脚踢翻被打的士兵，喝令都回到岗位上去。特一营被缴械集中看管后，他收缴了刘天童私藏的武器，彼此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黑煞神黑着面孔，瓮声瓮气道：“底下人不争气，见笑了。”说着转身就走。
刘天童大声喝道：“站住，你还忘了一件事。”
黑煞神站住，并不回头，面无声色道：“什么事？”
“见到长官要敬礼。”
黑煞神没想到刘天童拿这个说事儿，他是个排长，中尉军衔，低刘天童一个等级，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他没有理由不给刘天童敬礼。
廖真真闷声走出城门外，突然停了，从口袋掏出一根红线绳递给刘天童，沙哑着嗓子说道：“……毛毛的，带回去交给哑巴兄弟。不劳远送了，又不是三岁孩子，我能找着家门。”刘天童接过红线绳并不离去：“我得听老大的。”
“狗屁老大，让你跳井你就跳呀？”
“老大让跳我就跳。”
“你可真够听话的，不怕淹死你就跳吧。”
“铁蛋妹子，走吧，都在看着我们呢！”罗松林近乎哀求地对廖真真说。
廖真真突然有了泪水，泪眼婆娑地冲着城门大吼：“周疯子，你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