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无巧不成书,当周天翼和孙嘉谋被押送军法处的同时,奉命前来采访的艾窝窝和罗伯特,因为途中遭遇日军,逃避中丢失记者证,被误认为日本奸细抓起来。刚收拾完叛军又抓了奸细,赵老虎不觉有了几分成就感,艾窝窝申明他们是记者,奉命前来战地采访。赵老虎笑着打量艾窝窝说:“这奸细当的,中国话说的还挺溜,来对地方了,这儿就是战地。”艾窝窝急了:“我家山东台儿庄的,中国话能不利索吗?”
罗伯特被推搡过来,赵老虎一愣:“这打哪儿又冒出个老外?”罗伯特抗议:“我是英国人,路透社记者。记者的权利不容侵犯,受国际公约保护。”赵老虎冷笑道:“少他娘的拿大奶子吓唬小孩子,老子不吃这一套,在我这儿什么公约也不好使。”艾窝窝提出要见刘士毅,赵老虎说:“今儿个邪门了,是人不是人都说要见军座,给老子带走。”
刘士毅翻阅特一营花名册,他能猜出周天翼率部叛逃的动机,却没想到廖真真会跟随特一营一起叛逃来此。他对廖光义的这位宝贝女儿印象颇深,任性刁蛮,口无遮拦,于是故作轻松地问道:“铁蛋,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跟这些叛军搅和在一起干啥?”廖真真嬉皮笑脸地说:“刘叔,可不能随便给我们扣帽子呀,担当不起。”刘士毅不动声色:“擅自脱离大本营,不是叛逃又是什么?”
廖真真笑不起来了,一旦被定性为叛逃,性质就严重了:“刘叔,铁蛋心里敬着你呢,要是这么说,可就要说道说道了。没错,我们是擅自脱离,我爹派人追杀我们,死伤十几号弟兄,我们忍着没有还手,就因为觉得有愧于爹,那些追我们的也都是好兄弟,都抬手往天上打。一路上我们饿了啃冷干粮,渴了喝雪水,困了就地迷糊一会儿。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活下来杀小鬼子?刘叔,你带兵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有见过这样的叛军?”
“在任何一支军队,叛军都是不可原谅的。”
“刘叔,你一口一个叛军,我们可承受不起。特一营在小清河战役击毙了一名日军少佐,杀死了一百多个小鬼子,这可是有记录的。就因为不愿意跟着我爹撤退,愿意到前线杀小鬼子,有这样的叛军吗?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嘉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下了家伙,被当成叛军绑了起来,这也太没公理了吧?”
刘士毅合上花名册:“铁蛋,不要跟着搅和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奶奶年纪大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呢。”
廖真真问:“那特一营弟兄们呢,他们这会儿可都被绑着等死呢?”
刘士毅说:“军法大于天,我自然不会枉法行事。”
廖真真冷笑:“刘将军,要是这样,我还是回去吧,死也和弟兄们死在一起。”
刘士毅火了:“你不是特一营的人,瞎起什么哄?”
廖真真一把夺过花名册,抓起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这回我算特一营的人了吧?”
刘士毅被惹恼了:“铁蛋,你要是这么任性,我可救不了你了。”
被羁押在副官办公室等候发落的周天翼,听到廖真真的大嗓门,不由悔青了肠子。周天翼深知廖真真一直暗恋他,因为与廖光义的拜把子关系,他一直警告廖真真不能乱了辈分,但廖真真却从来就不听这一套,如今为了他不但背离了父亲,而且马上将面临31军的军法处置,周天翼要疯了。
此时,荻洲师团的先遣部队已经兵临城下。刘士毅无暇顾及特一营反叛之事,亲临前线指挥战斗。艾窝窝和罗伯特请求到前线采访被拒绝,只能冒着炮火在城头上用照相机和摄影机记录战况。日军第一波进攻被中国守军顽强击退,31军将士由此也见识了日军先进的装备和可怕的战斗力。
嘉山城战火纷飞,泰安徂徕山下却出奇的安静。
廖光义极目远眺,自语道:“‘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一个‘明’字,鲜活了徂徕山色,可惜现在季节不对,满眼尽是峰峦嵯峨。”
“济南陷落,矶谷师团兵锋迫近,这大好的美景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参谋长神色忧郁,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落寂。
廖光义嘴唇蠕动,半响,问道:“胡子六他们撤出来了没有?”
“……被围困在长清,不到一个时辰,一个团,全部战死。”
廖光义身子一颤,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总座电令退守济宁,李长官命令我部扼守泰安天险……”
“有没有周疯子他们的消息?”
参谋长一愣:“……有,不确定,听说去了嘉山。”
“回军部,见见那个狗日的小日本。”
廖光义回到军部,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花谷直奔主题:“廖军长,作为一个高级将领,你很清楚面临的是什么级别的对手:矶谷师团拥有两个野战重炮联队,两个重型轰炸机联队,是大日本帝国陆军最精锐的师团。我们是老朋友了,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56军……”
参谋长冷笑着打断花谷:“矶谷师团要想跨越泰安天险,怕是要付出代价。”
“黄河够天险了吧?在我大日本皇军眼里,那就是地图上一标记。再厉害的天险、屏障,也挡不住大日本皇军的飞机大炮。留守济南的168团是你们的人吧?很悲壮,自团长以下全部战死,没有一人投降,请允许我对他们表示敬意。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围剿168团的,只是我军的一个步兵中队。廖军长对我们的部队建制想必有所了解,我们一个标准的步兵中队只有181人,181人对战你们一个团,一小时45分结束战斗,我军伤亡42人。参谋长阁下,这就是你说的代价。”
廖光义攥紧的拳头忍不住松开,花谷及时扑捉到这一细节:“廖军长,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愿意和我们大日本皇军合作,一切都好商量。”
廖光义沉默了片刻,似乎心有所动:“说吧,什么条件?”
“撤出泰安,让开津浦线!”
“这个嘛,怕是我手下的那些将领……”
“廖军长,我虽然混迹于商界,但军队的事儿也略知一二,”花谷说着,掏出一张支票,推在廖光义面前,“这是100万大洋。”
廖光义拿起支票捏摸着:“花谷先生,这支票不会是……”
“哈哈,廖将军太小看我花谷了,将军如不信,今天就可以在泰安提出全部现银。”
廖光义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兴奋:“那好,花谷先生,请给我一些时间。”
“三天!”
“十天!”
“好,我代矶谷师团长答应你了,十天之内,56军必须全部撤出泰安。还有,矶谷师团长有令,要我带廖老太太去济南老家静养。”
“花谷先生,”廖光义强压心中怒火,“我已经没有家了,撤离济南前,我已变卖了全部产业,老人家回去要有个安身之地吧?”
“还住廖府,我已经赎回了廖将军变卖的宅子,老太太到了济南,一切费用包在我花谷身上。我这也是为廖将军着想,老人家年事已高,哪经得起这军旅劳顿?”
“……容我与家母商议,老人家如愿意,你可带她去济南。”
花谷大喜过望,端起桌上茶杯:“花谷以茶代酒,请将军满饮此杯。”
一直跟随花谷身后的日本人,不失时机地举起相机,拍下两人碰杯的照片。
廖光义淡然一笑:“花谷先生,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枪炮声不断传来,周天翼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
孙嘉谋边听边念叨着:“三八大盖、百式冲锋枪、九六式轻机枪、九二式重机枪、九七式手榴弹、八九式掷弹筒。”
周天翼没好气地说:“听到了,没有重炮和坦克,是日军的一个先遣队。”
孙嘉谋叹道:“这些咱都能对付,可惜武器都被收缴了,人也被关在这里。”
“最他娘烦你这一套了,有本事你冲出这个门去试试?”
“老大,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不该冲我撒气呀?”
“不冲你撒气冲谁?要不是你背后撺掇着,老子至于把队伍拉出来,到这里受这份窝囊气?咱俩冤死也就罢了,不该……搭上铁蛋和弟兄们呀。”
被集中看押的特一营弟兄,听到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同样烦躁不安。
“哑巴兄弟,说句话呀?”罗松林焦急地说道。
“慌啥?离城门还有二里地呢。”郑三炮闷哼一声说道。
“妈呀,还有二里地?说话可就到了。”
“这个时候,可是一寸路一寸血了。”
吴老四不说话,摸索出一片牛肉干,撕下一条,塞到刘世仁嘴中。刘世仁美滋滋嚼了一口,突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老猫兄弟,你……”
吴老四把两手慢慢被在身后,不屑地说:“还没人能拴得住我吴老四。”
赵老虎叼着烟斗晃悠过来,看到倚靠着城墙撅着嘴生气的廖真真,取笑道:“这不是李司令长官的机要秘书吗?军座咋这样对待……”
“关你屁事,姑奶奶愿意。”廖真真没好气地说。
“还挺横,好好待着吧,打完了仗一堆收拾你们。”
刘天童挣脱着说:“放着小鬼子不去打,看着我们算怎么回事嘛。”
“看着你们自然有看着你们的道理,这大冷天的,你以为老子愿意呀?”
“关起门来抡扁担,耍的再好也是家汉子,”廖真真冲着赵老虎背影大声嚷嚷着,“有本事冲出去和小鬼子拼呀,跟自己人耍横算哪门子好汉?”
赵老虎并不生气,回身笑道:“好厉害的嘴茬子,老子现在没功夫听你说。”
赵老虎走远了,廖真真低声对罗松林说:“给弟兄们传话,解开绳子冲出去。”
接到信号,吴老四悄悄解开刘世仁的绳子,低声说道:“铁蛋说的有道理,不能就这么闷声闷响死了。”刘世仁紧张中有几分不安:“就这样反了?”吴老四说道:“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看着办吧。”
周天翼和孙嘉谋不在现场,群龙无首,刘天童快压不住阵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