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演奏亚伦曾经在课上戏剧表演过的弗朗西斯科·塔雷加的《阿拉伯风格随想曲》。当塞戈维亚还是巴塞罗那的一个小伙子时,他曾经靠演奏这首曲子勾搭姑娘。他后来总结道:“音乐,尤其是音乐,特别能走进女性敏感的内心世界。”我从来没有勾搭过姑娘,至少没有故意这么干过,虽然我一直都想这么干。我只是认为这首作品完全展示了吉他的美。它很戏剧化,很好理解。对于我来说,它就像是那首对我来说意味深长的《浪漫曲》的更为复杂的版本。
当我被喊到名字时,我走上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坐下来开始演奏。就在这时,一道只有在灾难片里才看得到的闪电击中了玻璃门外的海滩,随之而来的是震撼人心的雷鸣声。屋子里的灯一下子就灭了,有人发出了尖叫。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动不动站在舞台中间,好像一动就会摔下来一样。不一会儿灯又亮起来,所有人都笑了,但是都面露紧张之色。评委席最中间的女人站起来,让大家保持安静,随后问我:“你需要重新开始吗?这次别再放焰火了吧?”我把椅子放正,坐了下来,努力使我的手不再发抖。我之前就觉得很紧张了。这下好,我觉得连上帝都在听我演奏了。
我进入了第二轮,又挺进到决赛,最后只留下8位选手。我是他们中间唯一的一个古典吉他演奏者,将与其他的诸如芭蕾舞者、歌剧歌手、爵士钢琴以及其他的乐器演奏者们竞争。
我从幕布后偷偷望着这人山人海的草坪。当我以前在《麦·格瑞芬秀》表演时,可是有一百万的观众呢。不过那次是跟随乐队一起,并且演播室里只有几百个观众。这次一定是我观众到场最多的一次现场演出。我又跪坐在舞台侧翼,做着活动手指和困难段落的练习,努力把心里集中在音符而非观众上。为了让我的音乐更加戏剧化,我编出了一个故事。一个旅行者来到一片神奇的土地,遇到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人,音乐以及文明……我把所有的细节都想好了。就在这时,埃伦,也就是舞台监督又一次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她笑着说:“还有一分钟。”
她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在我眼里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她还是评委之一,是权威人士。在海选的时候她很活跃,当我演奏完她特地跑来告诉我说评委很喜欢我。现在我意识到她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的时间有些过长了,显然超出了引起我注意所需要的长度。她的穿着很简单——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亚麻上衣。当她无声地示意我上台时,我发觉她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我穿过幕布,走向聚光灯照射下的舞台,走向舞台中央那把孤单的折叠椅。在为吉他调音时,我听到了稀疏的掌声。然后我把手放在身体两侧,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坐在台下的姐姐告诉我,这呼吸的声音被麦克风放了出来,观众们都笑了。不过在舞台上的我完全没有听到,我只是感觉到我面前那巨大的空间以及那种要把人吸进去的静默。
即使我弹得很轻,吉他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听上去依然像要爆炸一样。头上有隆隆的飞机飞过,报纸的摄影师抓拍到了这个镜头。我本想讲一个关于旅行、冒险的故事,去发现一个未知的国度。但是当我越往下弹,我就越发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计划。取而代之的是,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演奏,听见音符在空气中塑形。我不加修饰地弹,绝对不在音乐里加上本来没有的东西,我觉得我是在忠实地还原我听到的声音,想要通过我的双手使音乐变得神奇,令人满意。这首作品似乎扩张了,为了能容下这么多观众、飞机,还有这摄影师。可是,除此之外,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音乐好像投射到人们的心里,同时好像也投射到我自己的内心世界一样,而这种体验我以前都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好像音乐变成了一根振动的弦,而我则站在弦的中点——振动最剧烈的地方。我好像随着音乐改变形状,壮大、收缩、变色、变换情绪。好像我是用身体的变化来演奏这首作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究竟听到了什么。这并不是我自己单一的体验,我们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里,我只不过是演奏的那个人。
在宣布结果之前,所有的参赛者手拉手在台上站成一排。第二名是一位喜剧歌手,他把肖邦的《小狗圆舞曲》填词后唱了出来。至于第一名,我没听清楚。但是我身边跳舞的女孩却蹦了起来,然后拥抱我。我想是她赢了。可是她却没有走上前去,所有人反而都看着我。最后她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走出人群去领那个奖——一个顶端是长着一对翅膀的天使的奖杯。
后台乱成了一锅粥。团体组的赢家是一支女子啦啦队。无数的男孩们涌上来想要向女孩子索要签名和电话号码。我被无数拥抱和祝贺包围着,参赛选手的家长和朋友多得让我头晕。我看见埃伦站在远处,她在向我挥手,然后跑过来抓住我。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我觉得我意识到了什么。是的,《阿拉伯风格随想曲》起作用了,我泡到姑娘了。我们就要相拥而吻了。
然后我父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