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梦一瞬间也湿了眼眶,原来人并没有真正能够遗忘的东西,也没能说放下就放下那么洒脱。闷声喝了口酒,借酒消愁偶尔也是可行的,把手中的那瓶酒递给安心,偏头问她
“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口?”
安心摇摇头,“若姐,从我们认识到现在,都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喝过酒?”
“我以为你今晚会需要。”
沈若梦不在意的耸耸肩,手伸了回来,把瓶口对着嘴唇,又酌了一口。安心看着那瓶酒,眼前忽然闪过那张脸和多年前那个充满旖旎的夜晚,有些落寞地说
“什么时候都不需要,有些事只能做一次,有些梦只一场就够了。”
沈若梦看着安心那么坚持,微微叹了口气,“安安,我们认识六年了,你一直都这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撼动不了你。可是我却从来都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能轻易勾起你的情绪,虽然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我知道你的心并不快乐,我不知道下午与你重逢的那个女孩是谁,她在你的过往充当什么角色,但是安安,你知道的,我和逸安最在乎的人只有你,如果你不快乐,我和逸安也不会过得开心,而且你别看逸安她年纪还小,其实她已经能理解很多事情了,包括察言观色”。
安心听闻,把头靠在沈若梦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一滴眼泪却无声地顺着脸庞没入嘴里。
“若姐,其实真正可以诉说的难过,都是经过眼泪或者时间稀释后的万分之一不及。而那些难以启齿的,只会在心中百转千回弯弯绕绕,不与世人道。那些故事,那些人,我一直不提及,都在逃避,选择遗忘。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当时那种感觉。可是于美却出现了,让我猝不及防。她是我高中时期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走过有哭有笑的那段青葱岁月,但是她只能算得上好朋友,并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那个”。安心说完,伸手摸了摸脖子一条细长的项链,
“有些事,你越不想提及,越是逃避不及。”
闭了闭眼,把贴在胸口处的吊坠拉了出来。
这块吊坠其实是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牌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沈若梦一直对安心很宝贝这块吊坠,这么多年从不离身的举动感到很奇怪,偶尔问起,安心也只是几句话敷衍了事,从没正面回答过,此时看到她把链子拿掉,沈若梦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块牌子中间有一条细小的缝隙,只需用力掰开,牌子就可以分成两半,而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儿笑靥如花。她神色了然,
“安安,原来这牌子里面有这么一张相片,从来都没见你拿出来过,她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可是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也没见她来找过你?”
安心看着照片上的人,指尖划过,而后紧紧地把那张照片握在手里,泪意积聚,模糊了双眼,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得想吐。片刻之后,稍微平复下心情,声音哽咽地说“她叫许嫣然,我是们是在彼此13岁那年遇到的,到今年刚好15年,原来她在我生命中已经存在那么久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以至于后来她不在了,连最后一眼也来不及看到。痛太深,所以不顾一切逃离,我以为不去触碰就好,原来清醒的知道她离开我也已经这么多年了。若姐,人就是这样,以为自欺欺人就好了,总归错过了。难以忘怀”。
安心终于忍不住,把照片放在心口,痛哭着,嫣然啊,你难道不知道背负着对你的那些歉疚而活的我此生再也没有办法活得肆意洒脱,这是你的本意么?那么在乎我的你,怎么就舍得让我这么难过。
沈若梦压下心中的酸涩,她从来没有看见安心这个样子,这么歇斯底里。她想要说些话来安慰安心,却在脑中组织了许久,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语言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她只好站起身,拿来面巾纸,放在安心眼前,又伸手搂着安心的肩膀,轻轻拍着,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片刻之后,安心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语气里满是纠结无奈,她说“若姐,你知道么?原来我并不姓安,在遇见你之前”
那时候,安心并不姓安,她姓李,叫李安心,也还没有遇见许嫣然,更没有机会认识于美和于是。可是后来她绝口不提及李这个姓,仍旧保留安心这个名字,一部分是因为安是她母亲的姓,另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确很喜欢安心这个名字。
安心,安心,心有结千千,如何安?终究可惜了,我们!
也许每个父亲都是女儿心目中的第一个崇拜的对象,于安心而言,父亲也是她心中引以为傲的人,可是后来,她怎么会狠心离去,甚至改姓,奔走逃离六年之久,从此不再提及。安心后来想可能并不是年轻都经不起事实,只是太美的承诺,因为当时年轻,深信不疑,而后才会死心决绝。
她还记得十岁之前一直都住在那个小村落里,还没有走进喧嚣的城市,接触那些可大可小的诱惑。虽然爸爸是个读书人,而妈妈却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到所有人多羡慕,不仅从未红过脸,即使是意见不同的时候也没有对彼此大声说过话。
小的时候安心很喜欢黏着爸爸,反倒是对妈妈没有那么亲,主要原因还是父亲坚持以教为主,而母亲则主张棍棒理念,因为自己调皮没少挨妈妈的打,爸爸常常维护她,小孩子都是单纯,直观的表达着自己的感受,安心也不例外,她那时候觉得爸爸就是来拯救她自己的英雄,而妈妈肯定是后妈。现在想来多可笑啊。大概每个小孩子都会在父母的棍棒之下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父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
安心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是从邻居口中听来的,原来她叫李安心是有缘由的,原来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差点丢了命,原来李是爸爸的姓,安是妈妈的姓,心是代表他们之间那颗爱彼此的心。原来她比很多小伙伴都要幸运。那时候她还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感动,她只是觉得很开心,便兴冲冲地抱着妈妈,吻了一下她的脸庞,却不经意间看到妈妈湿了眼角,她想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离开这个生养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自己的女人,她开始理解有一种爱是潜藏在母亲的那根棍子里。
安心第一次知道爱情,是从年纪比较大的姐姐口中听说的,他们说爸爸妈妈之前的那种感情就叫做爱情,恩,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她其实并不能够理解,但别人羡慕的总是好的,安心想着她以后也要找一个像爸爸这样的人谈一场爱情,多好,两个人从未红过脸,彼此是对方的心底的那个人,十几年恩爱如初。那个年纪大的姐姐说的一句话,她当时虽不能理解,却一直记着,从没忘记。她说“风华正茂的情侣,不如相濡以沫的老来伴。等到临去了,陪伴在身边的依旧是那个人,这大概就是真的爱情了吧。”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同的地方,安心突然记不起来了,明明那时候记得那样清楚,现在也只能说大概是在奶奶去世之后有些事变了。变好了还是坏了,当时安心并不知晓,后来才知晓却也已经晚了,追悔不得。
其实安心对她奶奶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反而对外公外婆更为亲近一些。小的时候她不明白,长大了渐渐懂得,不过是旧封建思想作怪,老人家嫌弃自己是个女孩子,但安心也不在意,多她一个人疼自己不多,奶奶不疼,自有别人疼。而且奶奶去世时安心自己也才十一岁,许多感觉并没有那么明显。以至于多年后外公走了,她才清楚地体会那种酸痛,一直难以释怀。
而爸爸决定去城市闯荡的时候是在奶奶去世的一个月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生碌碌无为地只呆在这个小村落里当一名老师。他辞了职,联络了之前一起外出读书,后来留在城市打拼,如今事业小成的老同学,拜托他在城市里给自己找一份工作,那年头多数还是顾念旧情的人,那老同学一听爸爸有心要外出打拼,便热心的给他介绍了几份工作,让他去试试。
爸爸走的时候是半夜,妈妈坐在床头红着眼眶,不发一语,而安心躺在被窝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爸爸,爸爸揉揉安心的小脑袋,说“心心,爸爸走了,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惹妈妈生气,知道吗”
“恩,我知道了,爸爸,你要快点回来。”安心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有多天真,只是觉得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爸爸突然有一天说他要出远门,而且还要去很长的时间,心里很难过,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满口应答,希望爸爸看在自己很乖的份上,不要把自己给忘了。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很多年,以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她都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