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子瑜掀开车帘子,看着眼前逶迤的车队,就觉着太豪华,心中很觉不妥,靠在去病身上,不安道:“我们这样,太奢华了,你不怕朝中有人参本奏你玩物丧志?”
“不是玩物丧志,是沉溺于美色不能自拔!”去病低头,那满足的手指敲了子瑜额头一下,“他们想奏就奏,我本来就不如他们的意,毛病也不少:爱夫人,趋利,贪享受,不爱惜兵士,反正多了去。不过,参得越多越好。”
子瑜奇道:“为何越多越好?缺点少不是更好吗?”
“傻瓜,朝堂之事,你不懂,就不要操心!”去病低头歪着脑袋看着子瑜,眼眸似笑非笑,“别人出游,是美妾跟随;我这出游,是夫人陪伴,众位大人更要笑我惧内了。”
子瑜也抬了头,眼珠子骨碌一转,俏皮道:“那你就该喊芷若陪你出游,还有那明珠就是你的侍妾,你喊明珠跟着,陪你就是。”
“好!既然夫人发话,在下一定遵从!”说完,去病就抬了脑袋,掀了车帘子,张嘴欲喊人。子瑜脸色都变了,一把将嘴捂住,急道:“你还真喊人?”
去病大笑起来:“夫人才说得明明白白,在下不敢不从。况且,再来个美妾,你夫君也还是可以行事的!”
这人就是胆大包天!啥事到了他哪里,自己都没辙!子瑜一气,就双拳咚咚咚地敲去病胸。
“哎哟,我这伤口痛!”去病弯腰低了头,手摸着胸,一脸的苦痛,说伤口那词时,语气更重。
子瑜赶紧放了有气的手,眼眸一呆,脸色就慌张起来:“完了,我打在你那胸上了!”说罢,双手就欲拉开去病胸前衣襟,头也奏了过来,“我瞧瞧,你是不是旧伤发作了?”
子瑜手才触到去病衣襟,人就已经被一把抱住,又被去病压在身下。
“你又骗……”子瑜话未说完,嘴就被封住了……
等到去病累了,倒下瞌睡,子瑜自己爬起来坐好,重新梳理了发丝,又扯了扯衣裙,就打开车帘子,抬着没有一丝睡意的眼看着外面的景。
路上行人不多,见车队经过就站立边上让路。
子瑜正无聊,就见一男一女在路上吵架,女的坐地大哭,男的却负气而去……子瑜正气恨,就见路边一位婆婆腿脚不利索,行走间,快要跌倒,子瑜几乎都要喊起来,却见身旁的一位老人及时伸出手,稳稳地扶好婆婆。那老人满眼慈爱,还伸手爱抚地摸摸婆婆额头,等到婆婆稳了稳身子,两人才又搀扶着前行。
子瑜看了整个过程,心中甚是感动,就拍了去病胸,大声喊道:“醒醒,醒醒!”
“你又有甚吩咐?”去病睁开难得贪睡的眼,说着瞌睡的话,“你夫君正在做美梦,你就不能让你夫君睡会儿?”
子瑜伸手,硬拉扯着,让去病坐了起来,“你看,那对老人多恩爱!”子瑜仍羡慕地瞧着已远的老人,期盼道,“你说,我们老了,是不是也是这样?”
去病闭着眼仍然瞌睡。
子瑜回头,伸手就把去病眼皮拉开,让一张恐怖的怪脸看着她,“你说,我如果老了,色衰了,你会不会像你那天子一样,到时再娶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回家?”
见去病仍不答话,子瑜放了扯眼皮的手,拉着贪睡的耳朵,继续问:“他如今就有那么多的夫人、美人,再等十来年,他五六十了,就又会选一些小姑娘进宫。那时候,你也是四十不到,我也不年轻,你身边一个美妾都没有,你会不想?”
“是个男人肯定都想美人!”去病抻了一个懒腰,睁了眼,阚切地说道,“也许,那时候,我也会再娶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子瑜回家。”
“你……”子瑜脸色一变,眼中泪水一下就冒了出来。
“你这泪来得也太快了点!”去病慌了,伸手就抚子瑜脸上的泪。
子瑜扭了头,不理去病,自己抬了伤心的手擦泪。
“你说,这世上有几个子瑜?”去病强扳了子瑜脸,两人面对面说话,“唯此一个,我到哪里再娶一个?嗯!”
子瑜小嘴一翘,那泪珠还在眼中滚动就笑了,“就你哄我!”
“你这小脑袋瓜,少想烦心事!你这一路上好好陪你夫君游玩就是。”
“你不是到大营从军吗,怎又变成游玩了?”子瑜抹了泪,稀奇地问道。
“既是从军,也是游玩。”去病看看外面的汤圆,“连我的汤圆都与他们的狗不一样,更好!”
子瑜也懒得问了,他本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也喜欢按他的意愿安排事项,不会听别人的,在草原是这样,如今在长安更是如此,她跟着游玩就是。
车队缓缓向北而行。凡到申时,就休整:遇到客栈就住下;遇到农舍就借宿;一片原野,几无人烟,就搭帐篷而住。长长的车队,自备的一应物什都很齐全,连子瑜洗浴的木桶和日常最爱的漆器茶盏都是自带,一点都不马虎,仿似移动的草原之家,游走在茫茫的天地间。
白天边走边停,只要子瑜觉着外面景色好,就下车步行走一段,去病有时还带了人纵马骑射,半日方归。有了猎物,就点了火,烤肉吃,放了香料,更是诱人。
每日晚,只要子瑜觉着累,第二日就继续休整,就这样,队伍一路慢慢行走。
子瑜心情非常好,每晚都陪着去病小酌,为去病摇琴而歌,酒喝多了,还丢了杯箸欢快地舞上一曲。
去病带着醉意,满足地说:“你这样,自甘低微,以色示夫,被他人知道了,你就是妖媚诱惑之人!”
酒后的子瑜得意地扬扬头,骄傲道:“我愿意!”去病却志得意满地点头,说道:“我这待遇可是无人能及,夫人亲自歌舞,还是大汉最好的,此生足矣!”
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小暑节气,车队才出了平原,进入高山之地,但秦直道路况很好,马车平稳前行。
北方大山,大气磅礴,沟壑纵横。
高山之间,不见暑热,一路凉爽。
沿途放牧的多起来,去病的兴趣也高起来,几乎隔两日就有猎物上座,一队人马倒是有吃不尽的野味山珍。
去病有时兴起,干脆就在山涧小溪旁扎营,打猎几日才又前行。子瑜则躲入林间,躺在厚厚的毡子上,盖着锦被,在天地之精华滋养下,闭目纳气养神。
月夜,子瑜还跟着去病走走,也不觉得恐惧,只感觉温馨甜蜜满怀。
“看,七珠星!”
“你那七珠星没看头,还是你最好看!”
“有这七珠星,我可以回家了。”
“你如何回家?”
子瑜指指天上,欢喜道:“向天上飞,我就回家了。”
“你可以飞?”
子瑜老实地点点头,很期盼地看着去病。
“好!来,我抱着你,你飞一个!”去病当真就抱着子瑜,动作流畅,还欲向上抛。
子瑜恐怖地大叫:“不行——我飞不起来!”
“飞不了?”
“飞不了。”
“还好,你不说胡话了!”
……
就这样,车队一直走到朔方草原。
“子瑜,醒醒,我们到了。”
子瑜被去病摇醒了,揉着双目,就被已经下车的去病给抱了下来。才下地,就见破虏等一干将士在外已候着了。
破虏看着子瑜就笑道:“夫人好雅兴,竟跟着将军从了军。”
子瑜见到有军士在场,本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见破虏就想起了莫措,遂问道:“莫措如今反应好些了吗,她来了吗?”
“她不便跟来,如今每日都在家卧床。”
子瑜有些失望,随即又点头,“有了身孕,还是小心点好。”想到她自己喝了许久的药,都没动静,心中伤怀,眼神就有了落寞。
“顺其自然,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高兴点!”去病好像知道子瑜心思,低了头,轻声在子瑜耳后说道。
“我真羡慕她们,能有自己的孩子。”子瑜眼眶一红,就揉了揉眼,叹息道,“这也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去病手一使劲,被拉着的子瑜就跟着向大帐走去。
看着外面高大的栅栏,还有眼前的营帐,子瑜很惊异:“你真是从军?”
“难道不是?”去病双手叉腰,抬首远眺苍茫的原野,畅怀而语,“陛下令我在此练兵,你夫君可要忙几日!你每日可跟着霍祁到处游玩,”回头,带着一脸的贼笑说道:“不过,晚上你可要好好陪陪你夫君。”说完,又拉了懵懵懂懂的子瑜进了大帐,汤圆也哧溜地钻了进来。
子瑜确实没有搞懂,如此奢华行走,还带着夫人,真是大营练兵?但破奴的话不得不令子瑜相信,这呆子是练兵来了!
大帐后面,随行的春儿和兰儿正忙碌着,一边吩咐随从抬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进帐,一边整理箱内物什。
“难怪你说你毛病多,看来是,”子瑜坐在榻上,点头道,“带了这么多的物什,像搬了一个家,是有点奢侈。”
“你现今是君侯夫人,家里财产众多,你不享用,谁享用?”去病挨着坐下,低头看着子瑜,笑道:“陛下知道我爱夫人,曾要我改,”那不规矩的手就搂了子瑜腰身,“可我就是离不了!”说毕,就欲亲吻行事。
子瑜早有准备,手一推,将去病脸推向一边,瞪了大眼,小声道:“你胆子真大,春儿他们都在!”
“你的胆子也不小呀,在宫中你不是等着我亲你吗?”
子瑜脸一红,眉眼一转,娇嗔道:“那是喝多了!”
“你瞅这一眼,就勾魂儿!”去病冷不丁就是一口,正好亲在子瑜唇上。子瑜正欲一拳打过去,那人却早就昂首踱步出了帐,“好好等着,我晚上回来……”
在草原游玩,子瑜仿佛又回到居延边,只是身边是霍祁一干随从。
霍祁也想方设法地陪子瑜游玩,带着子瑜去了草原上的马场。子瑜又见到了那万马奔腾的壮丽景色。想着昔日草原马上情景,再想象去病在马上驰骋的样,子瑜那心中感慨又与居延观景不一样。
去病在大营还令军士整了一块鞠场出来,隔两日就有比赛,他自己则是积极上场,还非让子瑜陪着坐看踏鞠。幸好子瑜也还爱看,不时还捧着小嘴,在场上大声呼喊,热情洋溢不亚于那些军士。看见将军夫人都如此痴迷蹴鞠,陪着看比赛,众人更是精神抖擞,争着赢去病的美酒佳肴和众军士们下的豪赌。有了蹴鞠,子瑜玩得更是兴致高昂。
中间,武帝还派了宫人,专程从长安送了十余车的酒和肉过来慰问去病。
去病大宴军中将士,子瑜也跟着陪坐。看着灯下笑容灿烂的子瑜,去病很是得意,他自己大喝,反不许子瑜喝酒。没办法,子瑜只有喝茶,用茶水敬了众人,也等着去病部属一碗一碗地回敬,最后,去病大醉,酒宴散席才罢。
正值盛夏,酒好说,但肉就不好办。去病虽日日都宴请部属,还将肉作为奖品奖励蹴鞠及骑射项目等胜利者,可武帝太喜去病,送来的酒肉太多,没过多久,那肉还是丢弃了很多。汤圆倒是吃滑溜了嘴,膘肥体壮的,更显威猛。
“你就不能把那些肉赏给军士吃?”子瑜看着那些被丢弃的肉实在心疼,大声地埋怨道。
去病带着醉意看子瑜,“我的军士只有得胜了才有肉吃,那些失败者就只有饿着!”
“反正都是丢弃,你就不能赐给他们饱腹?”
“难怪说妇人之仁!”去病很不屑地说道,“不思进取,不凶猛战胜对手,就可饱腹?如何打赢敌人?”
看着骄傲霸气的去病,这次,子瑜可真生气了:“我本就是妇人,没你的见识高!”说毕就坐到榻的另一边,用手撑着有气的下巴,生闷气去了。
去病带着酒意,嘻嘻一笑,跟着也坐过来,“夫人生气了?”用手轻抬了子瑜下巴,说道,“在下语气重了点,请夫人原谅在下。只是,这军中之事,夫人少操心,好不好?”说着站起来,躬身作了一揖。
第二天,子瑜问霍祁:“为何不将余肉发给军士享用?”霍祁也是去病一个腔调:“天子所享,只有胜利者才配享用,不然,宁愿丢弃!”
子瑜知道,那呆子只会按着他自己的意思行事,不会管他人的想法,更不会听她的劝解,也就干脆不再过问营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