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道破门,到三人合力将老道生擒,不过数息之间,楚明忠在圣平山上的下属还未赶来。宋擎匆忙道:“今夜之事不可告与外人,一切遮掩。”说罢,和扛起老道的杜久一同离去。
宋擎师徒刚从祠堂走出,楚明忠的部属就一脸焦急地赶到燕良房中。燕良心道:“既然师伯要我遮掩,就不能让人见到我起身。”当下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众人见两名侍卫倒在地上,燕良僵卧在床上竟是安然无恙,不禁喜出望外。
次日闻讯而至的楚明忠赶到山上,大发雷霆。问起昨夜之事,燕良只得推脱道:“昨夜那个刺客刚要对我动手,有一个老道冲进来将刺客拦下,看武功路数与那刺客是同门。想来或许是门中长辈赶来抓这老道回去门规处置。”
燕良以为谎言编的很是严密,江湖上时有弟子误入歧途,门中长辈在弟子作恶时赶来阻止之事。谁料楚明忠对江湖之事所知不多,只道是杜久派来暗中保护燕良的高手。想到自己将少将军留在山上却要靠他人相助,不禁深感羞恼,站在原地双目圆瞪,又不知该将心头怒气发到何处,只得狠狠跺了跺脚,羞愤难当的急步而去。
燕良哄走楚明忠又服过药,就又只剩燕良自己僵卧在床,渺阳针的灼痛半个多月以来反反复复,已经不似起初那般难熬。燕良趁着刚服过药,回忆昨夜记下的功法。
按照功法上的奇异法门运行内息,不多时,燕良就发觉了异样。
痛,火烧般灼痛。
按照功法修习不过片刻,身上那十几处渺阳针就渐渐发热,如同蛰伏一冬的噬骨毒虫被春雷惊醒开始进食。燕良不知深浅,又强忍灼痛修习片刻,最终强烈地灼痛迫使燕良不得不终止调息。
强忍着灼痛,燕良在心中暗骂杜久,心道:“怪不得杜师兄说他没修习过,难不成是拿我来试验这门功法?”
心中虽是这样骂,但燕良深知杜久定然不会加害自己。仔细回忆着昨夜看的奇异功法,燕良忽然想起百灵寺地下暗室中,灰衣僧人杀死淳玄前,交到杜久手中的册子。
想来竟是一模一样。
“淳玄是巳玄的师弟,既是同门,这本册子很有可能是无极观中功法。既然练习册子上功法时渺阳针有所反应,那十七根渺阳针多半与这门功法有关。”
想到此处,燕良不禁心中一阵兴奋,心道取出渺阳针之事,多半就要落在这门古怪功法之上了。
百灵寺地下暗室,杜久看着地上四具尸体身上血迹斑斑的僧袍,眉头微皱。定劫蹲在尸首旁,片刻后起身道:“重手震断心脉,死了不到半个时辰。”
杜久闻言眉头皱紧几分,道:“派鬼蜮到无极观外守候,如果不能生擒,就地格杀。”
阴影中一人应了声,身影闪动几下,已出了暗室。
定劫道:“按这位施主的功力,若是回无极观,鬼蜮到时,只怕已经进观了。”
杜久转头道:“大师言下之意,此人难道不会回无极观?”
定劫道:“睚眦在无极观附近暗子甚多,这位施主既然能从百灵寺中逃脱,想来不会想不到这点。”
杜久道:“大师所说不无道理,不过此人若是不回无极观,又能躲到何处?”
定劫道:“这位施主武艺之高,是贫僧生平罕见,若非杜先生和宋大侠和燕公子三人合力,单靠杜先生你,只怕无法生擒这位施主。以贫僧愚见,这位施主既然受了内伤,又被下了十二枚缚骨钉,想来要先治愈身上伤势。”
杜久闻言点头道:“大师所说有理。”随即吩咐道:“让城中各部多加留意医馆郎中,一有发现,不要妄动,马上回报。”另一名侍立一旁的黑衣男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京城城郊一处树林中,一名跌打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如土色,双手颤抖着从一名光着上身的老道肩上拔出一根形制奇特铁钉,带出一小片碎骨和一大股鲜血。
铁钉通体黝黑,形制极其怪异,弯曲如一条扭动的蛆虫。这名郎中在医道上还算有些见识,能看出铁钉扭曲的钉身多半是为了能让铁钉贴紧骨骼,好将骨骼间活动的缝隙填满,使得关节不能弯曲活动。
老道双眼紧闭,汗水自苍白脸上一滴滴坠至腰间道袍,将玄青色道袍上的斑斑血污沾湿,染出片片灰黑的污渍,犹如工笔绘出的朵朵墨梅。
不知过了多久,跌打郎中颤抖着从老道身上拔出最后一根铁钉,慌忙取过干净布条包好伤口。将最后一处伤口包好后,颓然瘫倒在地,抖得筛糠一般。
老道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地上堆做一堆的铁钉。铁钉或长或短,形制各异,每根铁钉或在弯曲处,或在倒钩处,都夹着大小不一的微红碎骨,显然是从老道体内带出来的。
老道瞥了几乎屎尿齐流的跌打郎中,口中打个唿哨,一旁林中忽然现出两个人影来。二人不过二十五六年纪,都是云游道士打扮。两名道士走到老道身前施了一礼,一人背起老道,一人右手一抖,一柄短剑将瘫软在一旁跌打医生钉死地上。
老道趴在年轻道士背上,轻声问道:“找到你太师叔祖了?”
年轻道士答道:“找到了,师父,太师叔祖现在峰茏山修行。他老人家见到我和师弟后很是高兴,还传了一套武功给我们。”
老道闻言微微一笑,伏在徒弟背上沉沉睡去。
圣平山,宋擎坐在一旁,看着一旁盘膝打坐的燕良,眉宇之间说不出的担忧。
燕良此时盘膝而坐,面色火红,额头汗如雨下,旁人看起来颇为痛苦。
燕良修习了近半个时辰,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神色奇异。
宋擎关切道:“如何?”
燕良一脸兴奋道:“这册子上的武功果然与这渺阳针有关,将册子上的功法稍加改动,修炼时就可化解这渺阳针上带的热力。”
宋擎闻言长舒一口气,心中甚是欣慰。看燕良虽是一头汗水,精神却好出不少,完全放下心来,交代几句后,作别燕良下山而去。
此后燕良日夜修习杜久册子上功法,修炼一月后,体内渺阳针封住的血脉渐渐打开,行动举止渐渐无碍。楚明忠上山后又惊又喜,连声询问。燕良记着杜久嘱咐,只推托是商骢的功劳。楚明忠大喜之下,当即要收商骢为义子,倒是把一头雾水的商骢吓的不轻,看着忽然变成自己义父的楚明忠一脸惶恐。
只是燕良虽能自由活动,体内的十七根渺阳针却是如何都取不出来,虽大有好转,仍是时不时灼痛。
燕良见武功尽复,一心想着下山再闯无极观,好找巳玄报此大仇。无奈宋擎和楚明忠都竭力阻止,燕良也只好作罢。
皇城月宁宫,巳玄爬下绣床,捡起地上的玄青色道袍从容穿好,对着凤纹铜镜将道冠道袍整理好,望了一眼床上欲说还休的娇媚女子,俯身在女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惹得娇媚女子一阵娇笑。
巳玄带笑慵懒走向月宁宫宫门,到宫外时已是一脸淡然。
一身玄青道袍,一柄雪白拂尘,步态不疾不徐,神色不悲不喜,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巳玄走出月宁宫,来到长春殿。时候已是傍晚,借着明亮烛火,可以看清殿中一个肥胖中年人满脸潮红,衣衫不整地斜靠在一张软塌上小憩。一旁一名美貌宫女见巳玄走进殿来,慌忙整理了整理衣衫。
巳玄到华服中年人面前,不待巳玄施礼,中年人就忙道:“巳玄法师,上次你进献的那几丸丹药极是神妙,朕服后感觉身体康健不少,下次进宫再带几丸来。”
此人就是执掌魏国二十多年的魏帝卫简申。
巳玄含笑施礼道:“启禀陛下,‘归元丹’炼制颇为不易,贫道现仍在炼制。下一炉归元丹算来,要在下月才能练好。”
魏皇闻言颇为不喜,皱眉道:“怎么要这么久,是不是王安办事不力?”
巳玄答道:“此事并非王大人之过,实在是归元丹炼制不易,一分也急不得。陛下放心,贫道回观后定当加紧炼制。”
魏皇闻言点点头,闭上眼睛继续小憩,全然不顾巳玄在场。
就在魏皇就要昏昏睡着时,巳玄忽然含笑道:“启奏陛下,贫道最近得知京外圣平山上有人为燕平立了一座祠堂。”
魏皇被巳玄陡然惊醒,一脸烦躁,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听巳玄说话。不料巳玄说完时魏皇竟是无动于衷,仍是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巳玄神色不变,继续道:“燕平原是左骁卫上将军,五年前奉陛下之命到申州求取‘长生经’,被查与贼人勾结,事发后畏罪自杀。如今竟有人为这反贼建祠,实在是藐视王法……。”
巳玄说话声音不大,刚好让魏皇听清,但也足够不让魏皇听着睡着。
魏皇摆摆手打断巳玄道:“既然你发现了此事,就由你来办理。”说罢又是摆摆手,示意巳玄离去。
巳玄躬身施礼微笑道:“贫道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