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平山后山一处清幽峰顶,燕良从一处坟冢前起身,也不拍掉膝头被晨露粘上的泥土,红着双眼,静静看着坟冢。
楚明忠侧身立在一旁,从背上取下一个华美剑匣交到燕良手中道:“这是将军所留折浪剑,在天策山被有常观的妖道所毁。将军死后,我寻巧匠重铸,今日我将这折浪剑交还予少将军你。”
燕良打开剑匣,取出折浪剑,细细看着一泓寒泉般的剑刃,隐约记起自己幼时,父亲燕平将自己抱在膝上,仔细擦拭折浪剑的情景,不禁又觉眼眶微热。
目光扫过剑身,隐约可见剑身正中一条细细银痕。燕良双眼微微眯起,将剑匣交给楚明忠,走到数丈外一处山石前,轻喝一声,一剑斩下,顽石应声而裂。拭去刃上石屑再看,剑锋仍是完好无损。
燕良还剑入鞘,皱眉道:“楚叔叔,五年前那名妖道是如何折断折浪剑的,可否说与我知道?”
楚明忠闻言迟疑片刻,看道燕良坚决神色,叹口气,将天策山下银袍老道是如何屠杀左骁卫士卒,如何在和燕平交手时将折浪剑一掌击断,又是如何重创燕平后从容携了石碑离去,一五一十的告诉燕良。
燕良听着楚明忠说到折浪剑在老道银袍上迸出点点火星时,神色忽然一动,不由得想起那夜土岗之上挡在自己和蓝袍人之间的白色光幕。自己出刀刺中时也是隐隐记得有火星迸出。
到楚明忠说完,燕良仍是一脸出神,微微点头,站起身来,缓缓拔出折浪剑执在手中。双眼仍盯着地面,口中喃喃道:“楚叔叔,你看是不是这样。”
话音刚落,燕良纵身一跃,已到两长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前,未见起手,折浪剑已刺向树干。
不待刺中,折浪剑剑身轻颤,倏忽间抬高半尺,点在树干上。
折浪剑刺进树干甚浅,燕良右臂微收就已从树中抽出。燕良剑势忽变为斜斩,挥臂在树干上划出一条一寸深浅的剑痕。
楚明忠站在一旁,只觉燕良所施剑法甚是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何处所见。
燕良划出一剑后收剑撤步,片刻后又一剑平平斩向树干,出剑后剑身疾摆,一片剑影乘风飞云一般向树干罩去。
剑影触及树干之时,燕良清啸一声,纵身斜掠而起,那片飞云般剑影骤然一收,随燕良手臂疾刺,如落雨般向树干刺去。
“腾龙”
“施云”
“布雨”
燕良落至树干另一侧,收剑之时,不忘向身后轻描淡写的再划一剑,左手疾抓,再展开左手时掌中已多了一块树皮。
楚明忠看到燕良再使出“施云”一式时,已认出了是天策山下燕平所用剑招。燕良随即使出的“布雨”一招更是让楚明忠刹那间想起燕平当日水银泻地般的剑势。恍惚间,楚明忠似乎又见到燕平与银袍妖道在泥泞血污中死斗的场景,刹那间往事掠过心头,不禁看得呆了。
燕良见楚明忠默然不语,问道:“楚叔叔,当日我父亲用的可是这三招?”
楚明忠回过神来黯然答道:“当日将军所用剑招正是如此,……若不是那老道妖法古怪,将军定能将那妖道擒下。”
燕良点点头,走到父亲坟前再次跪下,将额头触在碑前泥土上。
燕良以额触地,口中默念几句,缓缓起身。深深看了一眼手中折浪剑,还剑入鞘,又从楚明忠手中接过剑匣,将折浪剑收好。
燕良跪在地上,双掌挖出一个深约二尺的土坑,将剑匣放进坑中。
一旁的楚明忠见状,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声。
燕良将剑匣用泥土掩好,站起身来,拍掉膝上泥土,见楚明忠看着自己,微笑道:“折浪剑既然是父亲的剑,就让这柄剑在这圣平山上陪着父亲吧。”
楚明忠点点头,不再多言。
二人刚要回燕平祠堂用过早饭,忽见一道火箭射上天空,随即一道狼烟冲天而起。
燕良知道狼烟是示警敌人来犯,不禁微惊,转头看向楚明忠,见楚明忠也是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紧张起来。
楚明忠忽道:“事情有变,少将军,你快随我从后山小路下山。”
燕良仍想回正殿一看,不料楚明忠道:“忠烈祠那的部属都是我的心腹,行事小心,不会有错,快随我下山!”
燕良闻言,也隐约猜到这次来人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不敢逞强,当即随楚明忠向后山疾奔。
楚明忠虽是武将,奈何轻身功法寻常,二人赶路并不十分迅速,走了近半个时辰,燕良回头远望,见忠烈祠方向升起一道浓烟,隐隐有火光闪动,惊道:“祠堂着火了!”
楚明忠回望一眼,点点头,并不答话,四处望了望道:“山下有提前安排下的人手和马匹,还有一条小径可骑马直到官道。”
燕良暗道楚明忠心思缜密,也不多问,随楚明忠疾步赶向山下,不多时见几间草屋建在山间平底上,一旁三名樵夫打扮的男子站在路边望着山路,显然是在等他们来。
三人为首的瘦高男子见燕良二人走下山,急忙迎上前来道:“将军,马已经备好了。”
楚明忠点点头,招呼上三人一同向山下走去,燕良见这三人其中两人虽是樵夫打扮,但呼吸平稳,步态矫健,显然功夫不弱。
燕良随楚明忠再向山下走了一程,见不远处一条平整小路旁搭着两间马厩,马厩中传来阵阵马嘶和踢踏声。
楚明忠突然脚步一止,猛然回身上步,一膝顶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名部属胯下,右手一拳击碎那人咽喉,接着顺手夺过那人刚刚抽出的短斧。
楚明忠骤然发难,那人根本不及反应,惨叫一声,口吐血沫摔倒在地,不住抽搐。
另外两人见同伴倒地,急退两步,抽出腰间短斧提在手中,沉声道:“将军,你是何意?”
楚明忠沉声喝道:“拿了!”
燕良明白是说给自己,纵然心中惊异,也不敢懈怠。抢上前去,错身躲开二人先后劈至的两斧,一指点在为首的瘦高男子腋下。见瘦高男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燕良正想再来一指将另外那人击倒,不料那人竟是又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双手一剑一斧,严守门户,向马厩奔去。
燕良二十余日来日思夜想着大闹一场,怎肯让此人逃开。当即抢进一步,浑然不顾挥舞的剑锋斧刃,看准那人刺来软剑,一指弹在剑脊。
燕良这一指运足了十成劲力,日夜苦修的内力骤然发出,将软剑弹得弯成一轮圆月一般,几乎从那人手中脱出。
弹开软剑,燕良看着迎面劈来的短斧,不闪不避,右掌虎口径直迎上,钢铲般击在那人挥下的小臂正中。
“嘎巴”一声脆响,燕良右手虎口重重撞上那人挥下的手臂后,那人手中短斧便斜甩到空中,抛飞出两丈后砸在地上。剧痛之下,那人踉跄跪倒,左手死死按在仅剩皮肉连接的断臂上,身子不住颤动。
燕良随即一指将那人点倒,连同瘦高男子一齐提起扔楚明忠面前。
楚明忠俯身看了一眼瘦高男子,道:“你是龙骧营的?”僵卧在地的瘦高男子颤抖着微微点了点头。
楚明忠转头又看了断臂男子一眼,问道:“你是无极观的?”断臂男子伤势相较瘦高男子重出许多,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楚明忠。
楚明忠见状,手中短斧忽然挥下,将二人头颅砍下,随即招呼一脸震惊的燕良快快骑马赶到官道。
燕良见楚明忠片刻间连毙三人,心中不禁震动,看着滚在一旁的两颗死不瞑目头颅,燕良心中不忍,上前合上两颗头颅的双眼。
燕良刚拾起一旁地上的软剑,就听马厩中楚明忠一声低呼。燕良暗道不好,急忙冲进马厩之中。
燕良冲进马厩,见楚明忠手按右脚,一脸愤恨的坐在地上。
燕良上前脱下楚明忠右靴,见整个右脚已经变为乌青色,脚心处一个细细针孔处不断冒出黑血。
楚明忠看着自己乌青右脚咬牙道:“马镫上……有机关!”燕良绕到仍是踢踏不已的棕色马匹另一侧,见马镫上嵌着一枚两寸长短、细如牛毛的尖锐银针。
燕良拔下毒针,将楚明忠抱上棕马,自己牵过另一匹白马,拔下镫上毒针后,也坐上马鞍。
燕良牵马时,见草料堆中露出一只带血人手,知道多半是被那三人所杀的龙骧营军士。草料堆旁马匹发出声声悲切嘶叫,躁动不安。燕良心中猜测,方才楚明忠能识破三人奸计,多半是听出了马嘶有异。
燕良知道中毒后一刻不能耽搁,当即和楚明忠策马沿小路疾奔。
不料刚跑出数里,空中响过几声闷雷,震下一场大雨来。
燕良心中着急楚明忠所中剧毒,顶着滂沱大雨继续赶路。
不多时见山势一分,一条大道隐隐出现在远处。燕良心中正喜时,路旁忽然弹出数根绊马索,横在路间。
燕良骑术不过寻常,一时勒马不及,只听鞍下白马一声悲鸣,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