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良从剧痛中解脱出来,浑身上下都说不出来的舒畅,当即身子一动,想要坐起,谁料腰背只觉仍是僵硬无力,竟是未能坐起身来。
男童看着燕良挣扎一下又倒在床上,小声道:“‘阴岚丸’与‘渺阳针’的效力相冲,一个时辰的药效内可以将渺阳针封住的血脉冲开,但是不能治渺阳针的伤。”
燕良闻言,略点点头,试着说道:“商骢,这渺阳针的伤如何才能根治?”声音虽然沙哑微弱,但终究说出了十余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商骢听到燕良出声,声音一高道:“本来只想让你不那么疼,没想到连你喉头的血脉也冲开了。”话虽如此,商骢脸上仍是现出一分欢喜神色来。
商骢看了燕良片刻道:“师父在你身上刺了十七根渺阳针,把这十七根渺阳针拔出来,打开被封住的血脉,再用上金疮药,应该就能治好你的伤。”
燕良闻言心中稍宽,原以为巳玄在自己体内所刺的十几根金针有何奥妙,自己所受的伤会极难治愈。现在听商骢说来,这十七根渺阳针与江湖上许多阴损暗器一般,只要取出后便无大碍。
想到此处,燕良心情稍好,脸上露出一分微笑,对商骢道:“此次能从无极观中逃出来,全靠小兄弟你解开这渺阳针的毒。还未曾谢过你,现在才对小兄弟说这声谢,希望小兄弟不要见怪。”
商骢闻言,顿时扭捏起来,小声道:“你是恩公的儿子,爹爹说了,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救你。”
燕良闻言大为感动,动容道:“商骢,你的爹爹是谁?也是我父亲的部下吗?”
谁料燕良一问之下竟将商骢问呆,商骢只知父亲模样,对自己爹爹的身份一无所知。
燕良见商骢毕竟年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忽然念头一动道:“这次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要好好谢谢你。待我伤好了,带你去吃遍平江城中的好吃的,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怎样?。”
商骢闻言顿时雀跃起来,一脸欢喜的答应下来后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想来多半是去准本给燕良治伤的诸般事物,好尽快享用上燕良的回报。
百灵寺地下密室,杜久端坐一个木椅之上,一丈外的木架上吊着一名一丝不挂的精壮男子尸体。男子双腿自膝盖以下直至双脚的皮肤已经不翼而飞,露出殷红的血肉。
定劫走到杜久面前道:“燕公子前天夜里被人救走,估计是燕将军的旧部安插在无极观中的暗子所为。无极观的人沿踪迹去找,已发现圣平山有异,要上山去查。”
杜久皱眉道:“巳玄现在何处?”
定劫道:“前天罢朝后进宫为皇上诊病,在后宫中鬼混一夜,昨日得知燕公子被救走才回到无极观,一怒之下杀了十二个当值的道士。现在无极观方面除巳玄坐镇观中外,其余人倾巢而出搜寻燕公子。
杜久闻言微微一笑道:“巳玄此次被燕师叔的旧部打乱了阵脚,由不得他不急。”说完略一顿,又道:“今明两天,将能找到的无极观门人全部杀了。”
杜久说完,起身道:“大师明日去城中见薛先生,请薛先生带上薛公子随大师上一趟圣平山,为燕师弟疗伤。”
定劫口诵佛号合十道:“杜先生若要此时就要上圣平山的话,不妨带上鬼蜮(玉)。”
杜久合十还礼道:“有劳大师挂怀。当前之势,杜某自然不会独身前往。”说罢,又施一礼,转身出了密室。
圣平山忠烈祠中,燕良正僵卧在一张矮榻上,又陷进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苦地。四周除了商骢,还多了一个双目锐利的男子。男子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身材健硕,面貌威严,一双眼睛如鹰隼般气势逼人,虽穿一件寻常布袍,仍掩不住一身杀气。
只是这气如虎,势如鹰的威猛汉子垂首站在燕良榻前,却再无一分威势,只是低头弯腰,愣愣看着燕良。燕良对这人倒是认识,见这人愣愣站在榻前,只得眨眨眼示意。
威严男子见状,点了点头回应,随即向商骢问道:“少将军的伤何时才能治好?”
商骢闻言小声答道:“治伤所需的药材已经备好了,但是我取不出渺阳针。”
男子闻言眉头一皱,问道:“那谁能取出渺阳针?”声音不由得一高。
商骢听男子语气严厉,不由得声音更小,低头道:“除了我师父外,我也不知道。”
男子闻言,双眼一眯,一言不发的转头走出房门。
商骢见男子发怒,吓的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间眼中已含满了泪水。
燕良无法开口安慰,只得投过一个柔和眼神以示安慰。
商骢低头立在原地仍是不动,不多时留下的泪水已在衣襟上滴出一片巴掌大的水印。商骢抬起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啜泣着走了出去。
燕良躺在床上暗自叹气,有了商骢从无极观中带出的阴岚丸,燕良体内的灼痛已大大减轻。只是阴岚丸数量有限,不敢轻用,燕良仍然只能如同木雕泥塑躺在榻上。
燕良在床上又躺了一日,商骢又来给他喂了两次药以减轻灼痛。燕良卧在榻上,回忆着半个多月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闻异事,只觉好似一场大梦。只是这半月来所见事物,过去十五年来,纵然在梦中也从未梦到过。
燕良正回忆半个月以来的离奇经历,忽听得头顶传出一阵响动。燕良听力过人,听这响动就知是有人在瓦上走动,心中不禁一惊。
燕良不知如何示警时,房门被重重推开,四名披甲的刀牌手冲到燕良榻前。见燕良无事,转身一脸戒备望向门外。
此时房门未关,燕良见房外六名着重甲的武士执枪守在门前,两侧屋顶之上也有十余人平端上弦短弩,一脸戒备盯着周围。
燕良见状,推测房顶响动多半也是持弩军士发出,心中稍稍放松。随即听到一声号令传来,屋内四名刀牌手还刀入鞘。
燕良正奇怪不知发生何事时,之前训斥商骢的威严男子走进屋来,不顾和四名刀牌手见礼,快步走到燕良榻前,看了一眼燕良后转头吩咐道:“把商骢带来。”
不多时,商骢回到房中,低头站在榻前看着燕良。威严男子皱眉道:“给少将军服药,我又要紧事问少将军。”
商骢闻言乖乖取出阴岚丸,切下豆大一块给燕良喂下,不多时,燕良起身开口道:“楚叔叔,出了何事?”
威严男子道:“少将军,刚才有人带了十七顶道冠上山,自称是你百灵寺中故人。”
燕良闻言大喜,忙道:“是我大师兄到了,还请楚叔叔替我把杜师兄请进来。”
威严男子闻言点点头,走出房去。不多时,书生打扮的杜久随威严男子走进屋来。
杜久见到燕良,微笑道:“师弟半月前深夜不辞而别,可着实让师兄好找。”
燕良闻言微窘,看着杜久瘦削面颊,想来自己半月来不知所踪,杜久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才找到自己,心中感激不已。站起施了一礼道:“小弟让师兄费心了。”
杜久道:“费心倒是无妨,只是此次若不是楚明忠将军救出师弟你来,师兄我只怕仍然不知师弟你的下落。说来还要谢过楚将军。”说罢向一旁威严男子施了一礼。
楚明忠听杜久道出自己身份,眉头微皱,还礼道:“杜先生不必谢楚某。此番若不是杜先生,圣平山之事险些就被无极观之人知晓,楚某理应由先谢过杜先生才是。”
杜久道:“此番无极观倾巢而出,正好将观中的鹰犬清理清理,也好提师弟出一口恶气。”
燕良闻言一惊,心中暗道:“杜师兄这一句鹰犬虽是无心之言,也只怕要惹恼楚叔叔。”转过头见楚明忠并未发怒,心中稍定。却仍是不敢放松的盯着二人。
楚明忠听到杜久所说“鹰犬”之后,冷哼一声,待杜久说完后接话道:“少将军此次在无极观中身受重伤,自然不会与无极观善罢甘休,此事不劳烦杜先生,楚某定会办理。”
杜久见楚明忠不快,致歉般微微一笑,转开话问道:“不知这次将燕师弟救出无极观的英雄是哪位?在下想当面道声谢。”
楚明忠轻笑一声,伸手将缩在一旁的商骢提到杜久面前道:“就是这位英雄将少将军从无极观中救出的。”
杜久见商骢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怯生生的躲在一旁,只道是楚明忠找来照料燕良的童仆,谁料竟是燕良的救命恩人。当即施了一礼道:“原来是位小英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在下在此替燕师弟谢过了。”
燕良在一旁插话道:“商骢年纪虽小,智谋却胜过大人,此次全靠他想到将解药包在糖丸之中,我才能在夜间解开毒。”
商骢闻言低头轻声道:“燕公子是恩公的儿子,爹爹和楚伯伯都说过,无论怎样都要救出燕公子。”
楚明忠道:“他叫商骢,父亲和大伯都受过将军的大恩。三年前,费尽心血将他送进无极观当采药童子,只盼能探听到观中消息,谁料竟是无意中救下了少将军。”
杜久微微点头道:“定是燕师叔冥冥之中保佑师弟,才让师弟遇到这位小英雄。”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把不到二尺长的短剑交到商骢手中道:“这把‘柘方’剑赠予商骢小英雄,就当是在下替师弟酬谢小英雄的救命之恩。”
商骢红着脸抱着短剑,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才好。楚明忠见短剑入手沉重,剑鞘镶金饰玉,极是华美,知道绝非凡品,暗道杜久此番果然是有备而来,不禁试探道:“杜先生此番上山来,是想将少将军接下山去吗?”
杜久道:“楚将军既然甘冒奇险救出燕师弟,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燕师弟在圣平山上养伤再合适不过。在下此番冒然上山,一来是答谢各位之恩;二来是请来两位名医来帮燕师弟治伤。”
楚明忠闻言大喜,燕良上山已经两日,伤势却无大的起色,实在让楚明忠焦躁不已。苦于隐秘行事之需,又难以寻得名医前来治伤,只得将全部希望放在商骢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幼童身上。如今听到杜久请来两位名医,正感觉解了燃眉之急。楚明忠不禁急道:“这两名名医现在何处?”
杜久道:“楚将军不必心急,这二位名医要明日方能赶上山来,到时还望将军吩咐部下行个方便。在下早年也习得些医道中的皮毛,今日可现有在下先替小师弟诊伤。”
楚明忠闻言眉头又是一皱,怕杜久不悦,淡然道:“既然杜先生精通医术,就有劳先生了。楚某就不打扰先生替少将军诊病了。”说罢施了一礼,又看了燕良一眼,转身走出屋去。
杜久也不管楚明忠,从容搭住燕良手腕察看燕良脉象。谁料杜久手指搭上燕良脉后竟是久久不动,脸上神色微变。过了良久,杜久道:“师弟,还望你将十五天前离开百灵寺后发生之事详细说给我听。”
燕良闻言,从自己和魏越合力格杀三名“剑仙”,直至被楚明忠部下救出无极观这十四天之间的经历详细说与杜久。原以为杜久会大吃一惊,谁料杜久听后神色未见太大变化,只是点头道:“竟是如此。”
燕良见杜久神色如常,以为杜久只当自己胡说,急忙再要分辨,却只觉身上灼痛渐渐出现,舌头发木,口中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燕良知道是阴岚丸药效已过,只得在心中暗叫糟糕。
杜久见状不禁不解,听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商骢说了原因才点点头,向燕良安排几句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