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从包围圈外走了进来。他穿着锦衣,一头墨发披散脑头,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他今天原本想要偷偷给赵才人送饭食的,却不曾想能亲眼见到虞婕妤把赵才人送出皇宫,这也了了他一桩心愿了。
“太子。”虞婕妤看见了明鹤,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太子救我,救我!我是无辜的。”“虞婕妤……刚才发生之事我都看到了。只是你是父王的妃子,你的事情我不能干涉,这件事还是要知会父王,让父王秉公处理。”
明鹤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劈到虞婉婷的头上,她怔住了。“太子……太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扯着明鹤的衣角,惶恐地叫道。明鹤像是没听到一般:“把她押下去,再禀明父王。”身旁的几个巡卫押着虞婕妤往掖庭走去。
赵芷萱在皇宫屋顶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屋顶的黄瓦被雨水打湿,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她的眼角挂着泪痕。
虞婉婷——她在皇宫里最重要的人。虞婉婷多次替她解围,在皇宫中两人互相扶持,互相依偎。在冷宫里,也只有虞婉婷愿意和她说话。可是现在,她还没来得及报恩,便要和虞姐姐分开了。
但是,只要虞姐姐还在宫里一天,她就还是有机会救虞姐姐出来的。想到这儿,赵芷萱揩去了泪水,将手上抓着的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拧了拧,把一头系在屋檐的一角,另一头则抓在自己的手上。
她毫不犹豫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找了一把凳子。赵芷萱久久的凝视着这把凳子。
踩上去,就可以逃离皇宫这座牢笼,离开这个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地方,离开这个人人都勾心斗角,为自我利益而活的地方。离开这里,去外面生活,无忧无虑,无拘无束,过着像以前一样的日子。
不踩上去,便是要承担擅自出逃的杀头之罪了,便是要留下来过着数千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的日子了,便是要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了。
走与不走,留与不留,这都是她的决定,没有人帮得了她,她只能自己做主。
虽然赵芷萱承认,她从小就在外颠沛流离,渴望留在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渴望有个家,渴望有个落脚的地方,渴望得到温暖,用这些填补她受伤空洞的心灵。
从小就父母双亡,留下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她为了读书跑去学堂外听课学语,才懂得说话。在街上看着人们的行为举止,也渐渐懂得了一些基本礼仪。夜晚看着天空的皎月和繁星,培养了审美。她没有家,只能用捡来的稻草搭一个简陋的棚子遮阳。每每下起暴雨时,棚子又会被冲毁,她只能跑去富有的人家门外避雨,待雨停了,就把那些稻草拿到太阳底下去晒。若没有太阳,便只能搁在原地,等它干了再住,自己则去街市上找份伙计。
因为大家都看她只有8岁大,不愿把活计交给她。赵芷萱满怀希望来找活干,却被一一拒绝了。愿望落空的她只能悻悻地回到稻草棚子,却发现早已被一群乞丐鸠占鹊巢了。打也打不过他们,便只能去另寻材料造“家”了。
在街头听宫女谈起宫里的日子,她便急切地盼望进宫,无论等多少年她也愿意,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只要有人愿意收留她,给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就这样熬了十二年的一日三秋的日子,终于盼到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她拿一点儿乞讨来的积蓄买了一件像样的衣服。值得庆幸的是,她被选上了,被封为才人。才人虽然位分低,但至少比宫女高,她也不奢求很多,只求酒足饭饱,其它都不要了。
走?留?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解脱吧,毕竟虞姐姐也让我不要踏进宫门半步了,我为什么还要爱慕虚荣,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呢?我还年轻,我可以去闯荡江湖,不应该待在这小小的皇宫里。”她喃喃自语道,“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城墙有6米高,她不得不踩着凳子,踩到一块裂缝处,慢慢爬上去,这才能翻身上墙。赵芷萱坐在城墙上,看着皇宫外的盛世风景,看着大雩国的华灯璀璨,便不再迟疑地跳下了高高的城墙。
冲动的下场便是受折磨,赵芷萱从6米高的城墙上跳下来,不死也是万幸,不过摔伤了脚踝,鲜血从受伤处渗出来,她咬咬牙,看来暂时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赵才人,需要本王帮忙吗?”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赵芷萱转头一看。
那是一位五官端正且面色温和的男子,他一袭蓝衣如瀚海,一头墨发被金冠束起,其余皆披散脑后。
“你是谁,我不是赵才人。”赵芷萱摇摇头,狡辩道。“本王乃四皇子,赵才人侍寝未遂被打入冷宫之事在宫中已经人尽皆知了,本王怎会不知?”明戉笑着说,“赵才人许是逃出宫的,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还不死真算你命大。你脚上有血迹,可是受伤了?”
明戉意欲上前一步,赵芷萱却后退一步:“等等,在得到我问题的答案之前,不准靠近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明戉说,“问完我找郎中给你包扎伤口。”“我问你,你为什么对我逃出宫不感到一点儿意外?”赵芷萱警惕地问。
“好,我告诉你。因为宫里生活并不好,除了贪慕虚荣的人爱在那里待,许多人都想方设法地要逃出去,但下场都很惨。你还这么小,就不甘做笼中鸟,莫非是有什么鸿鹄之志才不愿待在皇宫中?”明戉猜测道。
赵芷萱嫣然一笑:“四皇子你错了,我没有鸿鹄大志,我只求酒足饭饱,我逃出宫只是不愿带在皇宫中面对勾心斗角,想要一睹外面的海阔天空。”
这种回答出乎了明戉的意料,他瞥了一眼赵芷萱的伤口,叹道:“虽然你没有侍过寝,可你毕竟是父皇的御妻,我不应该与你有染。吴霍,去找郎中来。”
明戉不去请太医是因为怕太医把赵才人逃宫的事情传出去,赵才人被皇上赶了出来的事在宫里也是人尽皆知,纵使是太医院也会知晓一二,若是把太医找来医治,再杀了他,难免会落人口舌。若是找个郎中来——此事也闹不到皇上那儿去。
“别了,小女命硬,流点血没什么的。天色不早了,四皇子还是快快回宫好。恕赵才人先行告退。”说完,她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消失在耀眼的夕阳之中。
看着她倔强离去的身影,咬牙坚持的神情,明戉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