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殿内明显涌动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连平日里懒散惯了的弟子,也变得异常勤奋,终日苦修。
闲暇时,羽从他们谈话中得知了其中缘由,原来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是三年一次的三宗会武日子,这次轮到神武宗做东,届时雷霆阁、金玄宗都会派出一批弟子到神武宗来,三大宗派弟子聚汇一地,除了谈商会友,彼此弟子间还会切磋武功心法,虽然表面上说只是切磋,但之间胜败关乎各宗派的脸面,一旦落败事后必遭自家宗派严惩,不过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罢了。
巍巍山峰,连绵起伏,眼前一座约四十丈高的石山,与周围百丈高的山峰相比,不光低矮了半截,而且也不像周围山峰一样郁郁葱葱,光秃秃的山体,仿佛被人从山顶向下一斧劈去了一半,从而裸露出一面整齐的崖壁,崖壁上密布许多半埋的木桩,此时,数个翻腾跳跃的人影正沿着木桩,从这几乎垂直的崖壁上,徐徐落向地面。
“这就是小断天崖啊!”羽收回仰望的目光,回到山脚下的队伍后面,那里莫求生站在一块断石上,正面对着天玄殿的弟子在训话。
“从今天起,午后殿内的修行,改为在这小断天崖进行,希望大家能在短时间内,通过这种修炼方式来提升自己,为下个月的三宗会武做好准备,绝不能在比试切磋上,丢了我们天玄殿和神武宗的脸面。”
“是,大师兄!”众人齐声回应。
“哟,这不是天玄峰的人吗?”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正好省得我跑天玄峰找你们殿主去了。”
话音刚落,天空飞来一小截木棍模样的东西,朝莫求生头顶落去。
“啪”莫求生抬手一握,将一支刻有精美花纹的银色圆筒抓入手中。
“怎么?你不谢谢我吗?”一个身着浅紫色殿服的年轻男子,翘着嘴角望向莫求生,在他身后,两名同样殿服的少年,脸上也挂着同样的蔑笑。
“没想到降紫峰的奎起兄弟如此热心肠,还特地帮我们送来官诏令,真是不甚感激。”站在原地的莫求生,声音冷冷淡淡,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没有丝毫感谢的诚意。
“哈哈”奎起看似毫不介意地摆摆手,“我不过是替我们家的九长老,分些力所能及的忧罢了,而且此次的官诏令既无趣又耗时,所以我特向九长老举荐你们天玄峰,因为刚好可以让废物最多的天玄峰派些人下山,或许你们走得慢些,还可以避开下个月的三宗会武,少丢一些神武宗的面子,只是求生兄不要怪我多事就好。”
“唰”无数道能够杀人的眼神投向奎起,不过他反而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吹着响亮的口哨,无视众人目光扬长而去。
“哼,不就是家族里出了一个长老,还是远亲,就到处显摆。”奎起前脚离去,后脚就有人开始愤愤不平。
“小人得志罢了。”其他人也跟着出言唾骂。
“区区四品血脉,就如此张狂,大师兄三品血脉,也从未如此显摆。”其他人也出声附和。
听到下面愤慨的议论,莫求生铁青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叭”他打开手中银色圆筒的一端盖帽,从中倒出一卷羊皮纸,展开看了片刻后,抬起阴郁的脸望向众人,下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看押差事,没有危险,但报酬也很低,谁来接?”莫求生尽量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看着大家都目光躲闪,无人吭声,莫求生只好将目光停留在了,队伍最后面的羽身上,“我知道接这种官诏令有失身份,但既然落我们天玄殿头上了,总要有人去才行。”
数日后,在远离神武宗的一座城池内,因不管身在大离何处,只要是身穿宗门服饰的人,必受人瞩目和敬畏,所以当古羽和秦子渊进入这家城内最大的客栈时,引来了厅堂大半客人的注意。
虽是傍晚,但此刻客栈里的人并不多,两人随意挑了一张空桌坐下,秦子渊解下身上的包裹和一双铜锏,哐铛一声放到桌上,“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来些肉食和上好的陈酿。”秦子渊不假思索道。
羽一听,凑身低声提醒道:“秦师兄,大师兄交待过,我们在宗外的时候不得沾酒色。”
“难道我还用你来教我宗规吗?”秦子渊怒瞥一眼羽,“不要以为你我同为宗内弟子,就能平起平坐。”
羽闷声不语,坐回原位,店小二看了看情形,连忙应声退下。
自从离开宗门后,两人便同吃同住,同行同睡,一路赶向官诏令的发出地,但路上秦子渊对羽就没有过好脸色,羽搞不清楚他是对自己有怨气,还是对大师兄安排他和自己一起执行官诏令有所不满,一路来受了不少无端的斥责。
气氛不是很愉快的晚餐,在沉默中草草结束,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板,秦子渊和羽由店小二举灯领到楼上一间简朴的客房内。
进房后,秦子渊立刻换下一身宗服,穿上便装,未携带铜锏和包裹,又离开了房间。
羽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因为离开神武宗的第二天开始,他就经常这样不告而别,但在天亮之前,他又会带着一身胭脂水粉味,准时回到客栈。
虽然大离有律令,宗派子弟不得进赌坊青楼,违者当责其宗派逐出师门,但羽无意拆穿和告发秦子渊,而且对于他的彻夜寻欢,羽求之不得,因为秦子渊出宗时,还犯了神武宗另一条惩罚非常严厉的宗规,那就是:宗法口诀不得出宗。
他不知出于何目的,将心法口诀带出了宗门,又被羽偶然瞥见,如今就放在房内的包裹中。
羽当时便揣测,身为二歧弟子的秦子渊,所携带的心法自然是神武宗的第二层心法,若按宗内规矩,羽只有第一层心法大成之际,才会由师傅面授第二层心法口诀,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提前得到这第二层心法,就可以绕过师傅,全力修行,从而不会因为心法突破过快引人关注。
又经过几日的赶路,羽和秦子渊终于抵达了官诏令发出地,眼前青砖灰瓦的官衙门口,空荡而又寂静,斑驳的朱红大门下,连个看守的人影也不见。
秦子渊一步跨入衙内,见里面也是没有半个人影,遂沉声大吼,“神武宗二歧弟子秦子渊应官诏令前来复诏,可有人来迎接?”
紧跟入内的羽四处张望,但回应他们的仍是一片寂静,如同受到了无声的嘲讽,秦子渊以更大的声音吼道:“神武宗二歧弟子秦子渊应官诏令前来复诏,可有人来迎接?”
“啪”大门后的一扇侧门里,传来桌凳倒地的声响,一个衣冠不整的衙卫边系衣带,边冲了出来。
“来了,来了。”脸上还留有睡痕的衙役,慌慌张张地跑到秦子渊跟前,他抬头看了看横眉瞪眼的秦子渊,又打量了一下同样服饰的羽,连忙献上谄笑,“让两位神武宗的侠士久等了,且随我来。”
后衙内,在仔细查验过官诏令回文,和神武宗的腰牌后,衙役平举双手交还腰牌给秦子渊和羽,并用讨好的语气说道:“本来押送这种有武在身的凶徒,是由城主府派高手随行的,不过眼下就要到了运调税银的时节,那边分不出人手来,只好劳驾神武宗的侠士们了。”
秦子渊冷眼瞧向衙役,“拿我们神武宗弟子当跑腿的使唤,你们浔阳城好大的威风啊。”
“浔阳城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衙役急忙向他信誓旦旦地辩解道。“此凶徒乃是雷霆阁二阶黑纹弟子,依大离律法当押送至雷霆阁才能审讯,我们官衙也只是协助捉拿而已。”
为防脾气暴躁的秦子渊在浔阳城惹出什么是非,羽打岔道:“那我们何时上路?”
“明日一早,浔阳城监牢外。”
第二天,日过三杆时,秦子渊才慢腾腾地赶到约定的监牢大门外,走在前面的羽,上前拍了拍门。
“哐”上下镶着铁条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透过敞开的门扉席卷而来。
“两位侠士快请进。”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带着两名提着刀,背着行囊的衙卫,满脸推笑地迎了出来。
沿着昏暗的狭长过道,越往里走,空气越浑浊,还混杂着臊臭味,这让秦子渊和羽不由掩鼻,两边一间间牢房里,骨瘦如柴的囚犯,蜷缩在墙角稻草上,其中一些不见丝毫动静的躯体,让人起疑那是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就是他了。”络腮胡子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脚步,“哗啦啦”牢门上的铁链被解开,羽和络腮胡子,还有那两名看起来似乎是要一同押解要犯上路的衙卫,都走进了牢房内,独留秦子渊在门外。
漆黑的污泥地面上,盘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的双手和双脚都由粗壮的镣铐禁锢着,腰间还有缠有一端栓在大石块上的铁链。
“没想到还劳烦了神武宗的两位弟子前来,真是受宠若惊啊。”散乱的长发下,是张满脸胡渣的脸庞,不过声音明显比面容显得年轻许多,他带着一抹促狭的微笑,抬起双手,“那么能不能让我更开心些,把这笨重的镣铐换个轻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