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宝济堂后院,在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之际,两个身影出现在通往宝济堂前院的过廊上。
“我现在是你的丫环,你走在我后面做什么?”清珞又好气又好笑地对身后的说道。
“清珞小姐,没人的时候我才是丫环。”瘸子西丰唯唯诺诺地跟在清珞后面,若不是还瘸着腿,他跟先前草头村的那个胡子邋遢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一身紫色绸丝的凉衫,戴着一顶镶嵌着白玉的方绸帽,年纪看起来也比原先年轻了许多,似未及而立之年,而黝黑的四方脸庞,虽然算不上英俊,但也棱角分明没有缺陷。“啊!不对,我是下人,小姐的下人。”发现说错话的西丰连忙更正道。
看着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西丰,清珞摇头叹息,前日羽郑重其事地请她以丫环的身份跟在西丰身边,一来羽还不敢完全信任西丰,二来西丰不识字,清珞是识得字的,可以在背后帮他查看账目之类的文书,而为了掩人耳目,当天羽找到专门买卖丫环的掮客,放出风声自己要卖丫环,再让西丰联系上掮客,前来买走清珞,因为买卖丫环是十分寻常普遍的,所以这样做既不会引人怀疑,又可以将清珞和自己撇清了关系,可是如今已是宝济堂掌柜的西丰,似乎还未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特别是在清珞面前。
“老爷,前院的伙计们这时应该都起身了,就等老爷招呼他们开门待客了。”清珞绕到他身后,以丫环的口气说道。
西丰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挺了挺胸,双手背后,用生硬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说完才再次迈开瘸腿,向前走去。
渝城早晨的街道,早已热闹起来,卖糕点的小贩在卖力地吆喝,拉着毛皮,药材的商队在清点货物和人头,准备出发上路,门口送别的小二在说着吉祥话,讨客人欢心。
那个出入姬府后门的“表哥”雷万钧,从热闹的大街上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周围陡然清静下来,他走到巷子中间站定,侧头对身后说道:“跟了我几条街了,出来吧!”
巷口一个身影从周围人群中踱步上前,“敢问公子可是雷万钧,雷公子?”
雷万钧转过身来,眯眼看着身后那个笑容可掬的陌生男子,袖中臂弩暗中待发,而就在那男子迈进巷中后,又有两个身影出现在巷口,和雷万钧一前一后,将那男子堵在巷中。
“这渝城里知道我是谁,还敢偷偷跟在我身后的的你是第三个。”雷万钧面无表情地说道。
“想必另外两人就是我身后的那两位城主府高手吧!”那男子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依然气定神闲,面带笑容。
“你就不怕自己不能活着出这个巷子?”雷万钧冷笑一声,他对自己府上的高手很是自信。
“我不过是来带一句忠告给雷公子,以免整个雷府上下死的不明不白。”陌生男子淡淡道。
“哼,不知道是哪里的高人想要灭我雷府满门啊?”雷万钧面色阴冷。
陌生男子向着东方拱手道:“圣都里的一位大人。”
“那不知我们雷府何时得罪了那位大人,以致要灭我雷府?”雷万钧惊疑道。
“他虽然儿女众多,但还不至于自己的儿子被人毒杀了,还会不闻不问。”陌生男子语气变得严厉。
“我听不明白你的话?”雷万钧心头一颤。
“你明不明白不重要,今天我只是奉送雷公子一句话,姬府之事我们不想参与,也与我们无关,而且我们家小少爷身上的救命金丹也就一枚,下次若是再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说道这里那男子眼中露出凶光。
雷万钧一时犹豫不决,拿不定面前的男子到底是何身份,那男子见雷万钧懵在原地,拱手沉声道:“雷公子,今日话已带到,告辞。”说完拂袖转身准备离去,只是巷口的城主府高手见主子没开口,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雷公子是要留在下请教一二吗?”男子头也不回道。
雷万钧不置一词,但还是挥了挥手,让拦在巷口的那两人退下,陌生男子立刻遁入街道的人群中,不见了影踪,巷中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一个臃肿的身影躲在窗后,将巷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见到那个陌生男子已经安全离去,姬怀逸微微一笑,合窗退走。
当天夜晚,雷万钧再次从姬府后门偷偷进入那座幽静漆黑的院子。
“表哥,你怎么才来?”女子声音埋怨。
“今天遇到一些事,耽搁了些时辰。”
那女子正是姬恒贵的正房夫人,雷小婉,她嫁进姬府时年芳十六,那时候姬恒贵已是而立之年,然而进府没多久后,姬恒贵便没来由地开始冷落于她,两人渐渐形如陌人,一次独守空房的雷小婉在拜访舅舅雷洪的时候,被年长她四岁的表哥雷万钧言语调戏,雷小婉出于怨恨和报复姬恒贵,与表哥雷万钧假戏真做,就此勾搭上了。
“我们上次下毒的事,有人知道了。”房中灯火昏暗,雷万钧坐在宽大椅上低声说道。
“那如何是好?”同坐一张宽椅的雷小婉神色慌张地抬头问道。
雷万钧搂她入怀,轻拍那看似柔弱的肩膀,以示安慰,“今天有人找到我,说他是圣都一位大人的人,而那个叫羽的小子是他家大人的儿子,他们不想参合进姬府的事中,让我不要再对羽小子下手,否则万一撕破脸,可能对我雷府不利。”
“这么说来那个叫羽的小子不是姬恒贵的私生子?”雷小婉低眉沉思。
“那小子是古怪,对自己的姓氏讳莫如深,而上次中了黑葵毒的那丫头,他竟然能有法子救回性命,可见他身上必有姬府没有的救命神丹,而且此后他就搬出了姬府,做出与姬府划清界线的姿态,今天又遣人送话过来,似乎真是与姬府无关之人。”
“你能确定送话来的人真是来自圣都?万一是冒充的呢?还有他又是如何知晓是我们下的毒?”雷小婉转念一想,发现这事疑点重重。
“应该是真,不然姬恒贵为何在羽小子连遭两次不测后,还让他远离姬府,置身更加危险的城外?显然姬恒贵也怕他在姬府时再遇不测,而惹祸上身,所以有两点可有确定,一是羽小子身份不一般,非姬府能惹得起。二是他的身份跟姬府无关,最多也是姬恒贵为了讨好那位大人而对那大人在外的私生子多加照顾而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而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最近一段时间,渝城附近传出有人出万两白银买我项上人头,我城主府内高手众多,我倒是不惧,但我最近并未与什么人结仇,除了对姬府做的那两件事。”雷万钧阴沉地说道。
“会不会是羽小子的人?”雷小婉惊闻有人买凶要除去雷万钧,不由地从他怀中挣脱,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恐惧。
“他若真是圣都的哪一位大人之后,还需要通过花银子来买凶?”雷万钧冷笑道。
“那还会是谁?”雷小婉心中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她顿时惊惧万分,“难道是...姬恒贵?”
“哼!最近只有姬恒贵从银庄取出过大批银子,却没听说他有什么用处,而且除了他,还会有谁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想除掉我?”雷万钧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椅子把手上。
“那我们怎么办?”雷小婉一时没了主意,神色慌张。?
“先下手为强。”雷万钧眼中凶光毕露。
看着雷万钧坚定凶狠的眼神,雷小婉那涨鼓鼓的胸口激烈起伏,紧紧握住他的手,“姬府内的餐食极为慎密,我们很难下手,而若用强,那如果官府追查下来怎么办?”
“哼,不管怎么说我爹也是一城之主,我铁了心想要除掉一个人,还怕没办法吗?”雷万钧用阴毒的口吻说道,言毕,一敛脸上的凶狠,低头轻轻抬起雷小婉的下巴,看着那娇艳的粉唇,淫笑一声,“嘿嘿!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
姬府另一座灯火通明的院中,姬恒贵正苦着眉头端起丫环送来的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唉”他轻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捏鼻喝下手里的汤药,艰难咽下汤药后,他立刻放下药碗,端起茶杯,大喝一口茶,仰头“嗬嗬”地漱了漱口,身边丫环立刻拿出漱盂接着,而后丫环端着空药碗和漱盂躬身告退,盯着离去丫环摇曳的翘挺臀部,姬恒贵颓然长叹,十二年前,他刚娶正房不久,正是拥娇妻入怀,享鱼水之欢的人生得意之时,却莫名患上了男人的难言之疾,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不得不疏远娇妻,远离女色,这些年服用了无数丹药,却一直不见身下有所起色,好在府中的下人们也只当老爷是服食延年益寿的补药而已,倒也没人起过疑心。
“唉!还是过几日,再试试宝济堂里新炼出的古家活血通络丹吧。”心情垂丧的姬恒贵自言自语道。
随后转身从身后楠木柜里,捧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放到桌上去锁掀开,里面是六本蓝面和一本红面的账本,红面封皮上写着炼丹坊几个字,其余六本蓝面封皮上写着一些城池名字,其中一本上正是渝城两个字。
姬恒贵摸着账本,哀声叹息,“当年年少气盛,一时冲动下与一丫环生下了逸儿,想不到,如今他也许就是我姬家唯一的香火了,可惜他是庶出的身份,又性情乖张,胸无大志,但为了姬家将来的打算,这些与古家合营的药铺明日就交与他打理吧,而且他跟小羽年纪相仿,也算是跟古家结下了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