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州立兵拄着指挥刀站在联队前沿指挥所前面,左手拿着步谈机话筒:“今天,我们将创造历史,今天,我们将为天皇创造历史,我命令,向心攻击,夺取江阴城!”
霎那间,枪炮声响起,在前沿指挥所的后面,日军野炮开始向大洋桥阵地猛轰。日军十三师团对江阴城的总攻拉开了序幕。
日军向九里山、起山、南闸、大洋桥等数个方向,向江阴城猛攻。其中,九里山的战略位置也让大洋桥阵地战斗更加惨烈。主攻大洋桥的是日军两个中队,并一个特种兵小队。在野炮的掩护下,日军迅速以一个中队为攻击主力,并三辆坦克,朝着陆平所在的大洋桥阵地冲了过来。
负责这次主攻的正是几天前夜战中未能得手的大队指挥官恭田三郎,这次他亲自指挥手下的两个中队,决心洗刷前几日的耻辱。
凭借着野炮的火力压制,以及坦克的直瞄火力,恭田三郎非常骄横地几乎没有任何具体战术应用,士兵排成稀疏的散兵线朝大洋桥阵地冲了过来。而远处的九里山阵地上面,张定海也在指挥火炮朝远处的日军野炮阵地炮击。
双方都拿出了最后的家当,似乎小小的大洋桥成了一个必须争夺到最后一人的死难所在。
尸体和鲜血混在一起,同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两个民族,在大洋桥阵地搅在了一起,大洋桥成了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和熔炉。
刺刀对刺刀,铁锹劈开脖子,手榴弹捆在身上扑向死亡,木制枪托砸碎了,满是泥污的手指抠掉了对方眼珠子。
整个阵地在一米一米的坚守,一寸一寸地流血,一条人命一条人命的牺牲。活着的人从炮火中的泥泞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举着大刀片,中弹的倒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嚎叫,负伤的顾不上包扎就投入到又一场厮杀。
眼睛红了,枪管红了,炮管红了,阵地红了。两个民族的血混在一起,整个大洋桥阵地成了人间的炼狱。
沾着鲜血的刺刀端在手上,铁锹把子上还残留着日军的脑浆,大刀垂下来,上面的泥水、血水缓缓滴在国土上。
为了兄弟,为了中华,为了心爱的女人,他们打退了日军的第一轮强攻。
当恭田三郎的尸体被抬下来的时候,松下武夫惊呆了,恭田身上的军服几乎全部碎成了布条子,手上还紧紧握着指挥刀,整个腿部被利刃砍断,胸部被刺刀扎得血肉模糊。
松下武夫庄重地向担架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从自己的军服上摘下自己获得天皇检阅的徽章,放在恭田三郎的头颅边上。他费力地摘下恭田三郎紧握着的指挥刀,归上刀鞘,放在他的胸前,再将他的双手合拢抱着指挥刀。
“抬下去,给这位武士换上干净的军服,他永远属于天皇,他是我们联队的荣誉。”松下武夫庄重地说道。
几名日军士兵抬着恭田三郎的尸体向后方走,路边坐着休息的士兵们都起立,向担架鞠躬,恭田部队留下来的士兵跪在地上,向他们的指挥官行最高的礼节。
这时步谈机响了,松下武夫接了起来。
“我需要知道最新的战报,为什么枪声停了?”步谈机的那边是十三师团指挥官萩州立兵。
“我们第一轮的进攻失败,指挥官恭田君为天皇尽忠了,我将立刻组织第二轮的进攻。”
步谈机那边沉默了一下,很快又传来萩州立兵的声音,“我现在就在你的联队指挥部,如果你拿不下大洋桥阵地的话,可以不用回来了,松下君,帝国需要你的勇气和力量。”
“是,长官,如果我无法攻下大洋桥阵地,我将和恭田君一样,向天皇尽忠。”
“立刻展开你的行动。”
松下武夫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寒意,他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大洋桥阵地居然如此难以攻打。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管恭田阵亡了,但刚才恭田却暴露了一个问题,他不应该和敌人打近战。固然我们皇军并不惧怕肉搏战,但为何不能发挥自己的强项,而非要和敌人打一场刺刀对刺刀的鏖战呢?
想到这里,松下武夫立刻调整了部署。首先,以刚才进攻受挫后退下来的一个多中队为预备队,再增加两个中队投入进攻。其中这三个中队的机枪集中使用,再从联队里面直接配属迫击炮七门,重机枪三挺。
这样也就组成了,远处有野炮,近处有坦克直瞄火力,以及轻重机枪、迫击炮组成的密集火力压制体系。
就在松下武夫调集兵力的时候,陆平也在向后方求助。
“长官,我这边快要撑不住了,现在连伙夫、挑工、炊事兵都拿着扁担上阵地了,长官,给我派点增援吧。”
“人我没有,但可以给你一些弹药,当兵的打光了,当官的填进去,当官的打光了,老子填进去,总之大洋桥阵地要是丢了,我陪你一起连坐!”方团长的话斩钉截铁。
陆平放下电话,心里无比的沮丧。他带兵在大洋桥坚守数日,但此时他真的感觉快要守不下去了。
“长官,有增援吗?”边上的参谋问。
“传我的命令,全营砸掉行军锅,棉被和毯子全部撕掉,连长加强到排,排长加强到班,班长必须在最前沿阵地。营部所有人加强到各个连、排。阵地实行连坐,有一人脱逃,从连长到排长,杀!”陆平冷冰冰的话,似乎是说给军官们听的,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阵地一片肃杀,死神狰狞着面孔,在阵地上空游荡!
泥泞中,一双满是泥土的手从箱子里取出迫击炮弹,插上了引信,“四号装药,目标装定,放!”。咚的一声,随着日军前出阵地的火力准备的开始,又一场大厮杀拉开帷幕。
阵地上一片忙乱的射击声、喊杀声,弹壳被退出的声音夹在弹片烧焦皮肤、肌肉的气味中间。手榴弹、步枪、机枪散发出的硝烟剧烈地刺激着每个人的呼吸,透过硝烟只能勉强呼吸到迫击炮爆炸时的巨大轰鸣。
日军丝毫不理睬密集的子弹和远处九里山打过来的炮弹,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前赴后继地向前冲,一个倒下去,其它人看也不看地继续猛攻。
松下武夫觉得这是他自淞沪会战以来所遇到的最坚强的抵抗,敌方战斗力之顽强,意志之顽强,绝对大大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而步兵和远处九里山阵地上的炮兵配合之默契,更是给前出冲锋的部下造成了极大伤亡。
必须想个办法,阻止九里山对这边的火力支持。松下武夫焦急地想着,他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大洋桥阵地。
这时他发现远处田埂边支起了一排小木桩,目测每个木桩间隔约为十几米,正好有三个木桩暴露在阵地的后沿。松下武夫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架设的野战电话。他让参谋叫来迫击炮组的士官。
“看见那排木桩了,就是那三个。请轰炸那里。”
士官看了一下,“长官,距离太远了,我们的射程达不到。”
松下武夫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他让传令兵带着自己的命令到前出攻击部队那里。很快,前出攻击的日军集中起轻机枪,朝那三个木桩所在区域密集扫射。片刻之后,那三根木桩都被打断了。果然不出松下武夫的预计,来自九里山阵地的炮击也很快停止了,因为那三根木桩之间,确实拉着一根电话线,一根关乎胜利的电话线。陆平正是用这根电话线才能把观瞄结果报给九里山的张定海,这样才能修正九里山阵地的火炮弹道。
又一轮强攻立刻开始,陆平又在焦急地要炮火,但这次电话里面一点动静没有,不但要不到九里山,干脆连总机都要不通了。陆平立刻明白过来,是野战电话断掉了。
“小黑子,电话断了,快去查线,鬼子的又打过来了,一定要把电话接上。”
小黑子扣上军帽就跑了出去,他是部队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才十五岁,本来在上海的一家电话公司当电工学徒。后来大轰炸的时候,小黑子全家被炸死,陆平的部队路过那里,他死活要参军。
当时见他可怜,再加上是电工,陆平就收留了他,后来他就成了通信兵。
小黑子个子矮小、瘦弱的很,只有八十多斤,肥大的军服差点垂到膝盖。虽然人小,动作却不慢,他匍匐前进,很快查到了电话的断点。
而远处的前出进攻的日军也发现有人过来接线,密集的轻机枪朝小黑子打了过来,在小黑子背包带上打了洞,把他背上的电线捆子打掉了。
小黑子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听见子弹嗖嗖地从头顶擦过。好半天,他才微微抬起头,只见日军正黑压压地朝阵地上冲,眼看着就要冲垮整个防线。小黑子赶忙够着身子抄过线捆,但一接才发现,电线根本不够长,还差了一米多。
这时日军的喊杀声不断传来,递次进攻的日军预备队也开始朝阵地上面涌。小黑子顾不上那么多了,脱了草鞋,这头把电线捆在脚上,这头把电信绕在手腕上。刚接上,指挥所里的电话开始摇了把子,强烈的电流通过了小黑子的身体,他的手腕部立刻被电流灼伤,小黑子疼得惨叫起来。
很快,九里山阵地根据指挥所的指示,将炮火打了过来,成群成群的日军依旧丝毫不退,冒着炮火向前冲。
而前出阵地的日军机枪手也发现了小黑子在接线,密集的子弹打了过来,但小黑子无法躲避,因为手脚都捆着电线,再加上刚才的电流让他浑身疼痛难忍。
子弹瞬间打进他的身体,热血喷射出来,小黑子甚至来不及最后看一眼这片土地就捐躯了。
日军反复密集扫射,但九里山阵地和大洋桥之间的电话联络始终没有被切断,炮火仍旧不断打过来。日军很奇怪,什么样的电线如此的结实?
他们哪里知道,那段保证通信畅通的电线,竟然是一个中国人的钢铁身躯!
他们更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从来不缺少小黑子这样的汉子,从来不缺少小黑子这样的钢铁脊梁!
而正是这些脊梁,这些汉子,让我们这个民族能够永远彪悍而骁勇,正是这些汉子,组成了一支打不垮的王牌军——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