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随着西北风飘过,洒在江阴郊区的一处殷实人家的院子里,这户人家早就逃亡了,只剩下空空的院子和带不走的家具。这是一处典型的徽派建筑的院落,白墙、黑瓦、马头墙,错落而雅致。院子的门口照壁本来是一个砖雕,上面雕着晴耕雨读的家训,现在上面盖上日军的军旗。
院子门口加的内外双岗,门口还有游动哨,边上戒备着一辆坦克,从警戒程度看,这个院子里面肯定有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这个院子恰巧就是日军十三师团的指挥部。今天这里更是戒备森严,因为今天这里将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日军第十军司令长官柳川平助将在十三师团的指挥部召见十三师团的高级军官,商讨江阴的战事进展。
(注,柳川平助,第十军司令官,南京大屠杀元凶之一。为人阴险,日人称其为“覆面将军”,暴躁善怒,却常书“勿怒”为座右铭。1944年病死。)
“长官,我仍然建议一举攻陷江阴,彻底惩罚**军,以实现大本营迫使国民政府投降的战略企画。”说话的这人正是进攻江阴的日军主力第十三师团司令长官萩州立兵。
“萩州君,我提醒你,我们的目标是南京,而不是江阴,帝国的战争资源是宝贵的,不能白白地消耗在江阴。你的部下应该立刻绕过江阴,切断江阴和南京之间的联系,好了,不要说了,萩州君,执行我的命令吧。”第十军司令长官柳川平助桀骜地说道。
“是,长官。”萩州立兵只好低头鞠躬。
这次柳川平助亲临十三师团指挥部,就是要压服萩州立兵立刻放弃对江阴的攻坚,转向袭取南京。但萩州立兵骨子里面渴望一场胜利,他很清楚,这次第十军去打南京,也只是为了给松井石根部队当配属部队,这样的军功,远远没有自己独立攻下一座城池,尤其是江阴这样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的城市所带来的显赫军功相比。
(注,松井石根,日本甲级战犯之一,日军南京大屠杀事件的元凶。1878年7月27日出生在日本名古屋市,1948年11月12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定松井为甲级战犯,处以绞刑。12月23日零时,松井石根在东京巢鸭刑务所被送上绞刑架。)
此时的十三师团,还配属了骑兵部队、装甲部队和特种部队。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余人,此外还有长江的军舰和攻击机、轰炸机支持。根据**的情报,江阴守军为东北军的一个军并一个多师,总兵力不足十万人。以帝国陆军一对七的估算,十三师团足以对抗二十万敌军,现在江阴城里只有不足十万的守军,这让萩州立兵对夺取江阴城充满信心。
萩州立兵希望尽快结束战事,这样他就能早点回国,而且带着荣耀回国。对这点萩州立兵毫不怀疑,他相信在新年之前,帝国就能彻底打垮中国国民政府的战争意志,迫使国民政府投降。然后可以沿用满洲和华北的做法,扶植一个亲日的傀儡政府。只要能够征服中国,下一步大日本就能够征服亚洲,进而称霸全世界。
萩州立兵想到这里充满了激动和豪迈,他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一份战报上,这是前沿作战的联队拍发的,现在进攻江阴最大的障碍就是九里山上面的火炮阵地。除了原先造成威胁的江阴要塞火炮,现在又出现了一处不知番号的部队,火炮射程较远,前几天连续给陆军和海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陆军想要强攻大洋桥,进而夺取九里山阵地,但这样一来,就会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部队肯定会有很大的伤亡。
这份战报是上午送过来的,萩州立兵揪着眉头,他本来是打算向海军航空兵求助的,但一想到自己的部队攻不下来,被迫向海军求助,只会让海军方面嘲笑。
海军那帮混蛋,全是只知道夸夸其谈的纨绔子弟,以为军舰飞机就可以结束一切战争。要知道,淞沪会战中血战的都是我们陆军,你们海军算什么?不过是辅助兵种。这时萩州立兵想到了淞沪战场上面的血腥一幕,当时八月份开打,本来以为可以迅速打败敌人,三个月灭亡中国,但没有想到整整打到了十一月份。尽管敌军装备不行,但还是前赴后继一批一批地朝自己的阵地上冲过来。
萩州立兵隐隐感到,这场战争可能并不像大本营或者海军方面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原定的三个月打败中国的企画是绝对无法实现了。原先以为中**队的派系林立,一盘散沙,他们中原大战就是激发了关东军的信心,所以才有了沈阳事变。那一仗让关东军彻底在海军面前扬眉吐气,不可一世。而自己呢,这次派遣军中自己的分量和位置会在哪里呢?
想到了军功,萩州立兵进一步坚定了强攻下江阴的决心,自己也一定要获得关东军那样的荣耀。为了这一点,暂时也只能向海军低头,请他们派遣攻击机去炸掉九里山上面威胁到大洋桥方向的炮兵阵地。
萩州立兵叫来了参谋,自己亲自写了一份电文,上面请求海军动用飞机去轰炸九里山阵地,语气委婉谦逊,但又不卑不亢,萩州立兵写完了一看很满意。做完了这一切,萩州立兵觉得自己应该到大洋桥前沿看看,到底两次成功阻击住自己精锐部队强攻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村上君。”
“在,长官。”一个体形魁梧,看上去一米六几的大高个参谋走了进来。
“村上君,拜托你一下,我想到大洋桥前沿看一看。”萩州立兵吩咐道。
“长官,我恳请你不要去,那里是前沿。”
“混蛋,难道你要拒绝我的命令吗?”萩州立兵无名火起,他觉得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都躁动不安。
“是,长官,我这就去准备。”村上也很奇怪自己长官的莫名焦躁,但他并不想违抗命令,立刻出门准备了。
萩州立兵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这种明清家具靠背很直,刚坐上去很不适应,但时间久了,觉得这种家具既可以保持正直的姿势,时间久了也很舒服。萩州立兵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多收集一些这样的家具带回到日本。
尽管萩州立兵面无表情,但脑子里面却在严密地计算着,他必须既不违反自己的顶头上司柳川平助的命令,同时又能够为自己强攻江阴找到合适的理由。因为他萩州立兵也渴望在这场战争中赢得军功,赢得荣耀,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强攻下江阴。
突然萩州立兵想出了办法,他叫来正在准备侍卫的村上,“村上君,告诉通信军官,明天早上十点,准时向第十军司令部发一封电报,说**军正在溃散,而我正在前线率领部队追击。”
“是,长官。我马上安排去,马匹和侍卫都准备好了,请问我们是现在就走吗?”村上问道。
“是的,现在就走。”萩州立兵起身,村上从墙上摘下武装带、指挥刀、配枪,正要帮萩州立兵佩戴好,但被萩州立兵拒绝了。
“村上君,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一个军人,应该掌握自己的武器。”萩州立兵说道,但他扎武装带的时候明显感到体态已经逐年胖了起来,可能是自己多年以来没有打仗的缘故。扎好了武装带,萩州立兵在一个骑兵小队的警卫下,朝着二十多公里外的大洋桥前线进发。
也就在萩州立兵朝大洋桥前线走的时候,日军海军航空兵也接到了陆军的电报,请求轰炸九里桥山上的敌军阵地。三架攻击机呼啸着朝九里山飞了过来。等到快要接近九里山的时候,这边的观察哨发现了目标。
“长官,正北三十度方向,有鬼子的飞机。”观察哨飞快跑进了指挥所报告。
“做好战斗准备,弹药抢运进坑道,炮位盖上树枝遮蔽,任何人不要在地面随意走动。”张定海飞快地下达了命令,同时要通了江阴要塞司令部的电话。
“长官,我是张定海,正北三十度方向,出现日军的飞机,对,我们的观测兵看到的,好的,好的,我立刻照办。”张定海放下电话,叫来丁晓峰。
“长官。”丁晓峰从一号炮位快步跑进指挥所。他忙得满头是汗,刚刚把炮位用树枝遮蔽好。
“你带几个人,到那边,看到没有,抬几发炮弹放在露天下面。”张定海命令道。
“是,长官。”丁晓峰被张定海的命令搞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命令。十几个兄弟吃力地将几发炮弹和药包抬到距离指挥部北边的土路边上,那里挖出很多新土,都是前几天为了筑工事挖的,后来发现这里土下面都是石头,不好做工事,所以就放弃了。
丁晓峰刚把炮弹和药包放下,日军的攻击机就嗡嗡叫飞了过来,只见那几架飞机盘旋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了地上码放着炮弹,呼啸着俯冲过来投弹。三架飞机分别扔下了机翼下的航空炸弹,然后又在炸点上空反复盘旋扫射。而刚才的轰炸也引爆了地上的弹丸和药包,顿时土路上面火光冲天。
就在这三架飞机挨个盘旋扫射的时候,远处的林中十几个人掀掉了雨布,露出了下面藏着的二零高炮。这门高炮也是从一艘军舰上拆下来的,一直布防在这里,作为要地防空使用。高炮把握的时机很成熟,因为前两架飞机已经将弹药扫射完了,所以先拉高了将战位让给第三架飞机。而第三架飞机也差不多消耗完了子弹的时候,二零高炮开始向它射击。
这个时候这三架攻击机几乎都没有还手之力,因为没有弹药。第三架飞机发现了高炮的弹道,本能的反应是拉高规避。没想到这正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二零高炮几乎打不穿攻击机机腹部的钢板,但攻击机拉高的时候,几乎呈直角在快速爬升。整个飞机的背部都暴露在火力之下。
只见密集的炮弹追逐着攻击机,而攻击机的发动机突然开始冒烟。紧跟着整个飞机开始侧向滑下来,由于失去动力,也进入了尾旋。日军的飞行员希望能够保住飞机,所以拼命地蹬舵,希望能够将飞机改正。
但是整个发动机开始起火,慢慢地飞机最终失去控制,最后越掉越快,一头栽进了江里。
那两架已经爬高的攻击机,似乎无能为力地俯冲向江面,在自己战友坠机的江面上反复盘旋。很快,江面上出现一大团油污和机翼的残骸,这些油污和残骸被滚滚长江带着,奔腾向远方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