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至深夜,日军始终未能突破大洋桥一线,这让萩州立兵非常恼火。大洋桥的恶仗,也让日军胆寒了。入夜之后,日军只敢朝大洋桥和九里山稀里糊涂地盲射,却不敢再次发动强攻。
这一役,萩州立兵对九里山上面的炮火支持恨得牙根痒痒,他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强攻下九里山阵地,毁掉这些给他造成极大伤亡的火炮。
尽管日军强攻大洋桥受挫,但其它攻坚方向却有所突破。11月27日,第一一二师预备队第六七二团回防县城,整个三三六旅依托城池工事,阻击日军企图夺占江阴要塞。而与此同时,日军海军轰炸机也对江阴城区实施了猛烈轰炸。密集的轰炸之后,在地面炮火的掩护下,日军第十三师团以坦克为先导,在江阴城西南角发动强攻。
驻防这里的守军用沙袋将城门堵死,以血战到底的精神与日军周旋,连续打退日军数次猛烈进攻。
11月29日,日军集中重兵,在地面炮火及空中掩护下,向江边的巫山阵地发动强攻。我军六一三团在团长罗熠斌的指挥下,顽强血战,以极大的伤亡击退了日军。
日军强攻巫山不成,转而强攻定山、云亭镇一线。我军事先预判日军将以坦克为攻击先导,组织兄弟们不顾疲劳在阵地前沿挖出一道宽阔的反坦克沟。日军进攻时,多辆坦克陷入反坦克沟内动弹不得。激战至晚上,我军六一八团团长万式炯亲率敢死队与日军坦克血拼,用手榴弹捆子炸毁日军坦克七辆。
连日的血战,日军尽管将战线向前推进了,但同时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江阴的血战,为我军主力顺利撤退整补赢得了时间。
激战至30日,我军一一二师所有的预备队全部投入到一线,师长霍守义亲率侍卫上前线厮杀,被日军炮火击中重伤,被抬下前线。血战江阴的将士们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地干着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胸膛,自己的热血去保卫我们这个民族。
不仅日本陆军方面在对江阴方向发动强攻,在长江上,日军以优势舰船火力,在30日也和要塞展开了残酷的炮战。双方对射了上千发炮弹。炮战如此猛烈,以至于江阴要塞的西山炮台与黄山炮台各有一门150口径重炮高温炸膛。其中,日军海军两艘驱逐舰被严重击伤,整个船体倾斜,退出战斗。另外,我军击落日军攻击机两架。最后日军舰艇编队被迫撤出战斗。
也就在江阴方面血战日军的同时,日军第十军在11月28日以第一一四师团攻陷宜兴,30日以第十八师团攻陷广德,12月2日第一一四师团攻陷溧阳。江阴在整个南京外围防线上基本上被迂回包围了。
江阴,她的命运终于到了最后一刻。
12月1日下午6时,刘兴总司令在江阴召**议,副总司令曾以鼎少将、第一一二师代参谋长李寓春上校、江阴要塞司令许康中将、第一零三师师长何知重中将与电雷学校校长欧阳格中将均参加了会议。
就在大家商议江阴下一步的防务的时候,刘兴总司令接获南京卫戍长官部电话,通知我军放弃江阴,向镇江方向撤退。
当晚8时,江阴要塞火炮猛轰江阴西门。以第一一二师为先导,我军自西门突围。12时,破坏要塞,驻守江阴要塞各部,渡江后向镇江方向撤退。
命令是晚上7点多下达到张定海部的。接到命令的张定海似乎说不出什么了。
“命令,所有官兵作好撤退准备。”张定海低声地命令道。
“长官,这些炮咋办?”
张定海心里如同利刃在剐一般,他微微闭上眼睛,下达了命令:“炸毁舰炮,准备撤退。”
所有人都沉默了,所有人都在沉默着。
军官们分头布置任务,8时,舰炮再次发出巨大的吼声,但大家都清楚,这些炮马上就要被大家亲手炸掉了。
8时45分,上峰通知可以停止炮击了,让张定海部迅速撤离。
张定海走到身管依旧热血沸腾的舰炮身边,他拍着炮身,如同拍着自己兄弟的肩膀。
“执行命令,炸毁大炮。”
几个兄弟含着眼泪将装药塞进了炮膛,又将导火索拉到炮口外面。然后声音哽咽地报告道:“长官,枪炮科全体官兵已经作业完毕,任务为我方火炮,航迹判断,航速为零,请求开火,炸毁我方火炮。”
他身边的丁晓峰也在哭,“长官,枪炮科准备完毕,全舰官兵集合完毕,目标航迹判断,我方航速为零,请求开火。炸掉咱们的大炮。”丁晓峰哽咽着说。
张定海闭上了眼睛,眼泪悄悄地流在心尖子上,他声音低沉平静地下达命令:“枪炮科执行命令,炸毁我们的炮。”
丁晓峰点了一下头,枪炮科的兄弟走向导火索。
这时队伍里有人哭了出来,低声地哭,紧跟着又有人哭。
扑通,丁晓峰跪了下来。“大副丁晓峰,请求舰长再次确认刚才的命令,我方航速为零,是否开火?”
“长官,能不炸这些炮吗?”
“长官,这时咱们最后一点家当了,长官,连炮都没了,咱还拿什么打啊?”
“长官,请求确认命令。”
这些炮此时成了这些兄弟的一部分了,没有人舍得炸掉他们。
张定海的血往上涌,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嘴唇也在抖,脸上的肌肉几乎走了形。他强忍着,依旧声音低沉平静地说:“大副,执行我的命令。”
枪炮科的兄弟最后检查了一下装药和导火索,然后将电线拧紧,向后拉,一直拉到三十多米的张定海身边。在地上,放着一部拆散了的电话,导火索的电线将用电话摇把来启动。
张定海看着地上的电话,冲着丁晓峰点点头。
丁晓峰的手发着抖,按在电话摇把上……
突然,张定海下达了命令:“大副,停止执行命令。”
大家都惊异地看着张定海,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王明辉,取消灯火管制的情况下,你能用多长时间拆除掉这些火炮?”
王明辉一愣,脑子里面紧张地计算起来,两分钟后说:“长官,我不晚于三个小时,可以将舰炮拆除完毕。但是运下山很麻烦。”
“你估计多长时间能够装船完毕。”
“怎么也要在明天早上十点多的样子。”
“好,全体人员注意了,刚才的命令撤销,全体官兵全部支持枪炮科,务必在明天上午十点前装船完毕。如果十点整无法装船撤退,立刻就地炸毁。所携弹药按照重量计算,能运走多少都尽量运。通信兵,联络后方,接应我部的船怎么联络,另外,帮我接大洋桥前沿。”
当下大伙立刻动作起来。通信兵要通了大洋桥前沿。
电话里面一片嘈杂和零星的枪声。
“我是陆平,张兄,你何时撤退,我必须掩护你们啊。”
“陆兄,我正在准备撤退,但我不想把火炮炸掉,这些炮往后还有用。陆兄,如果你现在的实力来坚守,你能够坚守多久。”
陆平一愣,他也是刚接到掩护九里山阵地撤退后立刻渡江撤到镇江的命令。但一听张定海要保住这些炮,陆平不禁也琢磨起来。这几天日军强攻大洋桥始终未能得手的原因之一就是九里山上的这些火炮的支持,陆平的心里很清楚这些火炮今后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但陆平也同样清楚,自己的部队如果阻击日军,为张定海赢得时间,那么自己也将承受极大的伤亡。
陆平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但山东人的那种好汉情结还是让他作出了决定。
“张兄,我也不清楚能够阻击多长时间,但我尽力掩护你们。”
“陆兄,谢谢!另外此事你还是要和你的长官商量一下。”
陆平挂断电话,又要通团部,此时团部一片混乱,正在忙着撤退。陆平把张定海的请求说了一遍,团部最后同意了陆平的意见,让陆平所部酌情处理,以最小的伤亡,保证友军顺利将装备撤下去。
得到同意之后,陆平又接通了张定海。
“张兄,团部同意我部掩护你撤退,不过,团部让我酌情处理,你们搬运物资的速度一定要快,如果今天晚上撤不走,那就悬了。”
“兄弟放心,我所有的官兵都在撤物资,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我一定能够搬运上船,兄弟,无论如何要把日军拖住,只要拖过十点,我就能把这些炮带走。下山比上山速度快,这你尽管放心。”
“好吧,我尽量阻击日军到上午十点整,但我不能保证十点钟以后我能够挺多久。”
“多谢兄弟,多保重。”
“兄弟,你也多保重。我这边的电话总机要撤了,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