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有真才实干的外科医生,无非三种,一种是抱着圣母式的远大抱负,为拯救人类而磨练自己的技术。第二种是典型的开刀狂,对于做手术像是吸毒一样上瘾。第三种则是,出卖灵魂给恶魔,拿起手术刀只是为了赚钱赚钱赚钱。
任庆红显然属于第一种,听到有急诊,顾不上再跟这个臭流氓纠缠。一路小跑着朝手术室跑去。
谢然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脸盆钱,撵在任庆红背后,一路冷嘲热讽。
到了手术室面前,任庆红转过头一副看“战5渣”的眼神瞥了一眼谢然说道:“这是手术室,外行人禁止入内。”
谢然微微一愣,望着任庆红的背影被自动门缓缓遮住,冷哼一声从旁边的观摩室走了进去。
28岁,男性,车祸,心脏停跳接近30秒。出血量不明。
谢然再次看到任庆红的时候,任庆红已经全副武装的站在手术台前。
插管,下刀,开胸。
当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个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有如毛血旺一般的胸腔,都呆在了原地。
任庆红的动作缓慢了下来。
这样的出血量,能救回来的几率,即便是在如此严禁的数学概率里掺杂了些许玄学的成分。
在这个可怜人的心脏第二次停跳的时候放弃了继续下去。任庆红缓缓闭上眼睛,这是这个月第13个了。不知道从什么事时候起,这间医院能接到的急诊都是这样毫无救活希望的病人。她本是个坚强的大夫,在那个嚣张跋扈的有钱女人赵思传带着一份收购合约想要买下这间医院拆了盖停车场的时候,她斩钉截铁的只说了个“滚”字。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这间医院每天都会送来这样一个等死的患者。
每天看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床推出去,住着院的病人也都陆续退院离开了,渐渐的渐渐的这间医院就再无人问津,原本有着共同抱负的医生或被挖角,或者失望都离开了。
任庆红知道那个来历不明的臭流氓在观摩室里看着,此刻满满的愧疚感和挫败感让她不敢抬起头。
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任庆红并不想在这个外行人面前示弱,鼓起勇气抬起头,想要顶回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戏谑目光。
恍惚间,任庆红竟然觉得这昏暗的灯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刺眼的光线。再次看清观摩室已经是空无一人。
任庆红的心里先是一阵释然,进而是无边的无奈。那间空荡荡的观摩室,像是在嘲弄她的无能,把她仅剩的一点点坚强,逐渐磨碎,吹散。
“叮”
自动门缓缓划开,和任庆红一样全副武装,只不过临时找到的小号手术服搭配在谢然的身体上,显得有些小。躲在口罩背后的那张不饶人的臭嘴,此刻正不住的嘟囔着什么。
任庆红本能的抗拒和她仅留的最后一点点尊严开始翻腾起来。
“出去!这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地方。”任庆红头也不回,绝决的说道。
“从你撞倒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夫。”谢然不顾气氛的一脸戏谑,“但是我偏偏就是没有想到,这位女侠竟然是我大华夏的零零七!”
任庆红气的咬牙切齿,却无力反驳。
在场的手术外围人员,护士,医学工程师。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任庆红当然知道,零零七,杀人执照。这是她在曼哈顿留学时听到过对医生来说最耻辱的称呼。
任庆红一咬牙,甩掉手上的手术刀,转头咆哮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不想救活这个人吗!你以为我..."
后面的话她已经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终于听清楚呢了这个男人从踏进手术室,不,应该是踏进手术室之前就在不停的嘟囔着的东西。
“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
谢然不停的数,不停的数。
一般人不会懂,任庆红是懂得的。任庆红就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把无比重的铁锤,谢然每数一下,任庆红胸口的铁锤就重重的敲一下。
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数的是最后一次心停跳开始到现在的秒数。当这个数字达到300的时候,自己身后这个被赵思传当做毁灭这间医院的工具的可怜人就要开始脑死亡。
谢然一边数,一边朝着任庆红靠近。
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二,一百四十三……
走到任庆红的身边,谢然只是看着她继续数。
终于任庆红承受不住这一下一下的打击,退后了几步。
“任院长!你在干什么!这个男人是谁!他是医生吗?”
不知道是谁朝着任庆红在咆哮,她已经听不清楚。不管这个男人有没有医师资格证,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资格去阻止。
就在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站在主刀大夫位置的一瞬间,一道明亮的光从这间手术室的房顶穿透进来,使得房间里的所有灯光都暗淡了下来。仿佛舞台上的聚光灯,仅仅照亮闪亮登场的主角。
无视旁人的质疑和指责。这个男人把手伸进的这个毛血旺一样的胸腔。
二百零四,二百零五,二百零六…
他在修补肝脏最后一处破裂时依旧没有停止数数。
二百三十四,二百三十五,二百三十六…
半分钟,一道缝14针的伤口仅仅用了任庆红四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缝合。
刚才的质疑在那把明晃晃的剪刀剪断打结完的线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就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惊叹这台精密仪器疯狂的速度时,他已经伸手轻轻的握住了这颗疲惫的心脏。缓缓的抚摸着,像是在品味一位美女柔嫩的肌肤一般。
他的手指比一般人要长,不用把心脏拿起就可以摸到心脏的背面。
有了。
谢然轻轻的把心脏抬起,左心室的后下方,一道小口在不停的涌出鲜血。心肌破裂,这就是为什么任庆红使尽浑身解数也止不住血的原因。
谢然用自己的大拇指轻轻按压住伤口,开始了心脏按摩。
任庆红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
二百七十八,二百七十九,二百八十。
监视器依旧在发出刺耳的嗡鸣,那条事关生死的蓝色线条依旧笔直。
气势汹汹的进来把主刀大夫踹下台,倒数着生死线营造紧张气氛,这一切帅到无比的动作到头来依旧没有什么卵用。
二百九十四,二百九十五,二百九十六。
不少人已经摇着头摘下了橡胶手套,开始往外走。任庆红也摇了摇头,准备上前缝合这个可怜人的胸腔,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二百九十七。
监视器的屏幕依旧是一条直线。
二百九十八。
这颗心脏依旧倔强的不肯跳动。
二百九十九。
要结束了,任庆红仰天长舒一口气,最终这个男人依旧没有创造奇迹。自己放他过去的时候也许有些许的期待,但现在只有更深的厌恶。
那个会骑着七彩天马,拉着粉红马车的王子,终究没有来。
想完这一切,心理却又是一阵阵无力的空虚,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废物呢?
明珠城,汤臣一品。
这间海景房,算是明珠城位置最好的一间。
然而真正让这间房子增色的是一些看似简约却极尽心思的装潢,赵思传坐在一张落地窗旁的小茶几边。手里捏着一柄精心雕刻着天女散花图案的钢叉,细细品味着桌上的这盘麻薯球,另一只手握着一份蓝色封皮的文件仔细的审阅着。她不用眼睛看就能准确的找到下一颗麻薯球的位置,不会插空,也不会插歪。
她喜欢这种控制感,正如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一切包括吊灯上的吊坠,都准确的处在她所指定的位置上。或者说?她需要这种控制感。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幅不亚于毕加索的优美画卷。赵思传应了一声,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小声在她的耳边嘀咕着什么。
汇报完,新来的女人后退了几步。却生生的站着。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赵思传轻轻把钢叉放在了桌上专门为放这柄钢叉而准备的餐巾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的气氛沉重的诡异,仿佛空气都能拧出水来。
半晌这个不可一世的女暴君缓缓睁开眼,冷冷的说道:“备车。”
赵思传是在第280秒的时候走进了观摩室里,谢然注意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势。只是微微瞄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因为眼前的这个病人才是最需要他的人。
任庆红和其他人则是完全沉迷在这个男人和死神紧张的搏斗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明珠城最大的商业航空母舰舰长驾临。
赵思传隔着玻璃安静的看着谢然,她觉得很不爽,虽然这一点小挫折对她的计划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她依旧觉得眼前的这件价值60万的活物出手破坏了自己安排好的事情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赵思传伸出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在玻璃上敲打着,像是在海洋馆观摩热带鱼的小女孩。只有她身后的那位刚才进来传信的秘书知道,上一次自己的老板做这样儿的动作的时候,整个水族箱就再也没有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