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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八月了,已近清秋。

“娘娘,完命。”一个黑衣卫无声无息进入偏殿。

“好。待会将离溟送往博斯城,五年内不许他踏进不夜城一步。”漪枯细细地给小离夜捂好被角:“好生护住他。”

“是。”黑影消失。

第二日,魔二皇子、四皇子夭,容妃疯。

种种忆境在我眼前一扫而过,落叶扫泪一场场的殉葬,上弦宫血染千丈。楚元末年最后一个秋月,是魔史上寥寥几笔敷衍过去的最灰暗血腥的一段,我无法切身体会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去,只是一直往前跑,不停地跑,不去看身边生关死劫历遍宫城,不去看红颜冷骨死不瞑目,不去看明枪暗箭白发送子,尘絮飘零似老去的怨魂久久不散,残留在忆境最阴暗的角落。这都是她做的?她。

我跑得喘不过气来,好久,才寻出一道布满朗光的出口,之后唯一的一个晴天。

“父魔,父魔,怎么老不陪我玩?”小离夜在青湖里玩水,他游向兀楚,一个诡笑朝他甩了一手水。

“你这么皮,闹得我头疼。”兀楚蹚进湖水里,抱起小离夜,有那么一刹,感觉他脸上的冷雪融化了,留下大片大片的苍白,秋光之下,竟生鬼怖之感。兀楚用自个儿的鼻子蹭了蹭小家伙的:“最近老实不老实?”

“可老实了,母后说我要快些长大!”小离夜向水里一溜,从他怀抱里滑了出去,脚丫子一蹬,又踢了他父君一脸水,他真的挺老实的。

午后的秋阳散着有淡淡的暖意,吹开的黄叶犹如逝去的回忆,烂了一地。

小离夜的小手使劲拉着兀楚的修长的大手:“父魔,快些,你都有大半年没来莫楼了。”小指头轻轻拉开绯色帐幔,探了个首,回头嘘了一声:“不巧,母后在午睡。”

兀楚摸了摸小离夜的脑袋:“去玩吧,我也想歇息会。”

“哦!”一听到玩字,小魔鬼的嘴角都弯到天上去了!

“还有,方才对你说的话记下了吗?”兀楚弯腰圈住他的小脖子。

“记着了,记着了!”小家伙有些不耐烦,兀楚一松手,就一溜烟跑不见了。

兀楚回过头,床榻上的女子正在熟睡。他走近两步,眸光宁静,似苍山雪融下的两畔水湾,不见了冷雪,亦不见生气。

夕阳的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映在他的脸上,他的发上,月际的紫,全无光华,粗糙的卷丝轻若尘埃,流落不已。

他捏了一指,一道流光飞入漪枯嘴里,她睡得更沉了。

榻前,颀长的影子映在棕色的地板上,在一边的墙上折了一块。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朵风干了的桃花,大抵施了法,花瓣上的粉色犹在,他将它放在床头椅上,微微叹了口气:“漪枯,来不及了。即使等得及,生命也太仓促,你已经活得这样不好,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不好。”

“……这样就好,这样的你,要好好的。”

他说了一夜的话,一字一句轻如蝉翼,安详梦中的她自是不会听见,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

惨淡的夕阳,消散在落叶边缘,记忆境碎如风中的沙叶,直至八月十五这一天。

“娘娘,一切都备好了。”

备好了……弑君换代。

这大半年里,笼络,潜伏,演戏,挑拨,暗杀……什么都学会了,什么都做了。此刻偌大的上弦宫她可以翻手云覆手雨,够些斤两的妃嫔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大臣炎光、边明、花祭一族一一向她归顺……魔君的玄位已然被架空了。

最要紧的是她真的入魔了,胸腔里的那颗不死魔心似会说话,娓娓的呓语,引着她,造下另一番业障。

暴雨梨花,一切竟来得这样的快,真的,这样的快。

若然天意,那么,只差一步,最后一步,她和他,堪堪了断。

“兀楚现在何处?”漪枯亲手将相思酒倒进夜光杯里,轻轻闻了闻,“呲,熏熏然,沉沉然,如此一醉浮生。”

“回娘娘,据黑卫报魔上刚从碎山散完步回宫。”习雪一边把酒盏摆好,一边答道。

“呵,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倒是去的勤。”漪枯放下酒杯:“罢了,上午闲得慌,本宫也去瞧瞧那座山里有何好景致?”

青湖的尽头是碎山,数座山峦彼此相连,远眺之下,幽若碎玉。我跟随漪枯登到山峰,无意间走到一个僻静的偏角,不由得就愣住了。

自兀楚回朝后碎山就被列为禁地,这是兀楚定的,然而其中的缘由,至此之后,我总归是懂了一二。这是我第三次来到碎山,第一次是在如言的记忆境中,那时黑夜逢雨,摸不清景致,第二次是在现实里被丹青逼迫来的,爬到半山腰就没力气了,而这一次,我总算攀到了山顶。

清秋的凉风习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我和漪枯的前方,一座千层长楼寂寥屹立,与此遥遥相望。曾几何时,破风楼之上曾有一个女子,紫衣华裙,以身殉情,这女子如今就站在我面前,她的脚下是一片一片的血渍,有嫣紫的,殷紫的,有深紫、褐紫的,黑了的干固的,圈圈幽幽的紫血交杂着泞在泥土地上,染成一重重迷乱的缎子,瑰色裙摆过处,拖下无形的牵绊。

漪枯定定的盯住眼前的一切。

“啊!”

她再也受不住了,惊得跳起来,慌忙逃离这片血地。

那个秋夜,兀楚说了很多的话,她听不见,旁观的我听见了,其中有一句言之脉脉。

是被秋风吹散了的,再也回不来了。

“每次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便会想起你从高楼堕下的姿势,到时我的妄念,也会荒成一片空芜。想待一个人好真的好难啊。所以这样就好,这样的你,要好好的。”

她像疯子一样跑下碎山。秘密召来老臣炎光。

上弦宫里殿宇空荡,风雨成冰。第一场秋雪早早的来了,漪枯背对着炎光,嗓音有些黯哑:“梵心是谁杀的?”

隔着两道台阶,炎光只能视到一个深红的背影,他捋了捋胡子,声音却不是很稳:“臣不知,娘娘为何问及此?”

漪枯没有回头,硬生生的吞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抖:“是你们,还是……他?”

砰地一声,炎光跪了下来:“娘娘,微臣胆敢假冒您行事,可这、这皆是魔上的吩咐。”

“他到底怎么了?他……还能活多久?”她蓦然转身,冲到炎光面前跪倒下来,抓住他的衣领嘶吼:“说啊,你快说啊?”

炎光被她扯得喘不过气,顺了会才颤颤道:“魔、魔上失了魔心不死劫,强依着千年修为续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的指尖狠狠掐进炎光衣肉,疼痛蔓延着他满头大汗。

炎光低下头:“只是每日每夜必受蚀心之痛,呕血之苦,待到血尽身枯之时,便会魂形俱灭。魔上已经……时日无多了。”

原来碎山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予以续命的魔灵,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在那等死,无意中瞧见跳下破风楼的她。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慢慢松了手,无力的垂下。

……

夜色早降,绯衣女子穿过幽深的长廊走向紫龙殿,她手里端着一个梨花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酒,这只碗我识得,当初小离夜喝药汤的碗。

片片雪花洒在她的肩上,若绯红的绣裙点了一朵朵冷梅,寒风割着她的脸,却没有阻止她缓慢前行的步子。

整个紫龙大殿寂静无声,守殿的侍卫也早被撤走。左殿的书房,有淡淡的烛光,她轻轻推开门,清色蜡光下,如雪的男子正靠着椅背理书,单薄的紫色衫子外略披了件素绒,绵长的卷发散了,落下一地影影绰绰。

他瘦了。

我时常觉得魔君兀楚在性情上像晟非,总是冷漠少言。是我看差了,兀楚的冷雪是与生俱来的,刻骨溶血,如果没了,是会死的。而晟非,他的眼太深邃,仿佛沉浸了日久年深的秋水,我现在才知,他的父君母妃皆是被妖魔所害,那时他还年幼,他该有什么,如果是恨,我不敢往下想。

一旁的镂窗被风吹开了,兀楚的衣领被吹得半敞,手里的书页也乱了,他缓缓抬头,月际的一缕紫发划过泛黄的纸笺,眸光淡淡扫了一眼她,声音凉淡:“来了,有什么事?”

漪枯微微一笑走到案边。他执书正襟而坐,她将盘子放在案上,与他对坐。

清白的雪光倾泻,在地板上映出两个宁宁的影子,无心的冷风时而将它们揉作一团,又时而对影无言。

只有碗中的酒水漾出丝丝的涟漪,总也无法平静。

漪枯一直僵直着身子,目光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酒,沉默不语。

还是他先启的口:“酒水瞧着醇净,看得出酿了心思,只是这盛酒的碗,着实不雅。”

她回神,失落地目光渐渐深下:“离夜老犯寒,这碗子是他平日喝药的碗,寻常人家里的父子也常共一只碗一副筷子。”

兀楚合上书,低喃道:“寻常人家?”

“这碗相思酒臣妾酿了很久,宫里好些嫔妃皇子都品过,魔上不妨也尝上一尝。”说着漪枯端起酒递给兀楚。

“好啊。”他拢了拢衣袖,接过,一饮而下,不曾有半分的犹豫。雪花随风洒了进来,他撇过头,看着窗外漫天的雪,没有一点儿生气。

“这酒烈得很,魔上早些就寝吧。臣妾告退。”漪枯轻声道。

兀楚没有看她,只是淡淡摆了下手。

漪枯端了盘子站起,地板上,交错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复又散开。她转身,迈步,这一步持得很稳,从桌案到门,约莫十步路,了了十寸相思。

以前她父君愁她道:“再不嫁,锦瑟华年谁与度?”

如今她可以回了:飒飒蓝瓣,瑰子之畔。恣意神女,楚君逑之。

于她,他刺着了她的倦眼,镇夜不眠,步步落惘。

她张开唇,无声的言:

阿楚。

我想问你。

始步子里,冷雪羞花的颜,是来蒙蔽浮华的世吗?

次一步,无意间抬眸看了一眼,可以留意多少?

下一步,倘若遇到了执意守护的,如何才能不遗憾?

又一步,在一起了怎样让心不再感到孤单?

接一步,不敢求佛,是由着心里永恒的魔?

再一步,要活多久才能多些睿智?

仍一步,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悲伤地时候?

还一步,最初不经意的错过了,不也很好吗?

末一步,又是谁替谁弥了谎作了孽?

终了步,如果先死去的话,就不再有祭日了吧?

这世上,多少男男女女,不就这么一回事么。

饮下相思毒酒者,活不过十步的刻子。屋外的飘雪落在她脸上,她没有回头,门后的书房里已无人声。

楚元末年冷清秋,上弦君兀楚薨。

上立第三子离夜续世子位,暂由魔后漪枯辅政,史称上弦阴后。

……

那一晚,除了我还有两个目睹者,小离夜一直躲在书房后间,他被身旁的小侍卫捂住了嘴巴。只是,我看清了事情的全部,而那时的他只瞧见了部分。

早几日还是秋风清寒,如今已飞雪漫天,破风楼孤独矗立着,白衣女子立在楼上,仿佛触手便可及凛冽的天宇。

这时,另一个着白衣丧服的女子登上了楼顶,走至她身后道:“依丹参见娘娘。”

漪枯没有回头,不示言语。

依丹接着道:“明人不言暗语,魔上走了,他曾留下几句话,不知娘娘想听不想听。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娘娘善待我孤儿寡母,这是魔上的意思。”她等了半天,漪枯还是没有作声,她唇角轻讽:“娘娘很久没有和魔上同衾而眠了吧,每晚我睡在魔上身边,常听得一二梦话,墨洒缃帙字字乱重识也模糊。”

她的话落,漪枯已转身,一步一步朝她踱过来,这反应她很满意。

却不料漪枯临近她身边,冷冷地呲了一声,依丹有些慌了:“漪枯,你想干嘛!你就算杀了我和简儿又如何!我虽是凡女却有得一身好姿容,打从初遇魔上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我的男人,他给我长生不老荣华富贵,三千爱怜专宠于我。漪枯啊漪枯,作为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夜夜承欢于夫君,枉为女人。还有,你不想知道魔上临死前做了些什么吗!”

她有一双清灵的眼,眼里仿佛盛有初春里最稚嫩的桃花,纯美的诱人去采摘。

漪枯欺近她一步,对着她的眼对着她的鼻和嘴,终于道:“我已经知道了,是你不知道吧,他不在碎山等死重回不夜城是不舍在剩余日子与我生生分离,他宁愿苦苦煎熬逗留人世是想许我他的所有,之后他冷落我大半年是要我学会世情冷暖,他容你暗施毒药害我孩儿是教我学会反击,他逼我敛去一身仙力沦为妖女是想让我融入上弦不受排斥,他派人杀了神女梵心嫁祸于我是为我在妖界立威立权,他暗布消息假意废后是导我笼络宫妃老臣,他临死前宠你护你孩子是迫我排除异己弑君夺位,他要告诉我强者生弱者亡。你知道墨洒缃帙字字乱重识也模糊的上句吗,是雨滴琼瓣声声碎此时失当初。”

漪枯几乎是一口气说出,一字一句又稳又快。有些话她多想亲口对他说,她知道了。

她上前一步,依丹被她慑的后退一步,花颜上满是震惊与不信,漪枯再近一步道:“我亲手毒死了他让他少受苦,我的一言一行皆叫他知道我会活得好好的,他最见不得的不是我活着,而是我不能好好活着。我知道你是他从凡间带回的、他对你宠冠后宫,也知道这半年你躲在他的紫龙殿兴风作浪叫我无法碰你,更知道你趁机假颁遗诏立离简做世子,不过你想都不要想,世子位只传我儿离夜。”

漪枯步步逼进,依丹截截怯退。

“依丹,你妄想拽住他的身体他的眼睛,但你忘了他不仅是主宰你身子的男人,他更是一代君王权倾天下。你无法掌住他脚下的锦绣江山,又如何得到他的心,你既得不到他的心,又岂能与本宫并肩而语。”漪枯抚上自己的心脯,“他的心在我这里,还是热的。”

依丹一直被迫到台栏边上,漪枯没什么表情,挥袖指向楼外:“如今兀楚死了,本宫给你一条路,至这里跳下去,从此离简认本宫做亲母。”

她不再看她。依丹的脸色早已惨白,身后是千尺深渊,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只留下一句话:“求你善待离简。”

翌日,上旨,丹嫔殉情,逝。追封昭妃。

……

长久的,不知道早上要有什么期待了。

破风楼上,她凝望着幽暗的碎山,寂寂的回想着许多不相停留的斑驳残片,直至生与死悱恻成一片模糊,往事和峰峦似的蜿蜓成一缕缕青丝在苍茫间萦绕。倘若这时候悄然泪下,她知道他会原谅她的。

本以为虚境到这里就结了,没想到身后缠叠的光晕又将我绊了回去,我无法忽视的,如陨落的星子无意间划过黑夜,徒留下深深的伤痕。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将大哥赶走?他已经与世无争了,不会碍到你。”离夜急冲冲地赶到郊林里,这已经是十年后,咿呀小男孩落成了青涩少年。

他被漪枯关在十八重魔域之下数百日夜,那方暗无声息,无光无影,深渊茫茫,只有他一个。

时间久了,他抱紧双膝,仿佛听见了七弟的箫声,大哥在一旁抚琴伴奏,阿初又来邀他比剑,小花笑嘻嘻的搭过他的肩,伴他长大的妮子们同他一块捉迷藏…他们的欢声笑语,忽断、忽续、似近、还远,藏在昨日的昨日。这里,虚无而空洞,片刻蚀心。

好不容易熬到放出来,却听得漪枯将离简赶出魔界的消息。

大哥这件事他不能坐视不理。

漪枯遥望幽远碎山,郑重道:“是时候了。”说罢,她掌心用力,使出一道道强大的紫流团团围住离夜。

离夜动弹不得,冷冷瞪她:“你要干什么?”

漪枯走至离夜面前,轻轻抚摸他的脸,似笑非笑:“你知道什么是魔心不死劫吗?一颗魔鬼的心,和一道不死的劫印,缺一不可。可是那个时候母后是神,且心已被劈碎,你父魔惟有将魔心和劫印都给了我。离夜,你生来便是魔种,身体里留着你父魔的血,如今母后将不死劫印在你的心上,你可以长生不死。”

“我不稀罕。”离夜侧过脸。

“由不得你。”漪枯心口浮出一方紫色的印结,印子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圈圈飞入离夜身体里。她长袖一挥,离夜被摔倒在地,“心印相结时,会封住所有力量,过会子便会恢复。蚁女们,出来吧。”

四周,无数黑衣长发的女子像蛇一样的滑了出来,层层乱发犹如黑蜘蛛丝,拖曳在地,她们……她们赤着脚踝纷纷向离夜爬去,喑哑难听的媚音顿时在空旷林野响起。

“你又要做什么?”离夜握不住力额上满是冷汗。漪枯没有回答,离开了这里。

天空再度落了小雨,草地上开有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很快被雨泞淋了瓣子。

我不自在地一步步后退,步落处,泠泠水籽。

泥水上的少年,衣衫尽碎,一只又一只的蚁女匍匐在他身上,白骷似的嘴脸面目狰狞,她们肆意地玩虐着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心脯,他细长的指节……

而他很安静,我从没有见过的,安静的离夜,眸光寂寂地凝着眼角边的碎花,小小的、淡淡的蓝色。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叶缝里滑出一滴残雨砸了下来,塌了花瓣,似一线戾光迸落哀鸣。

渐渐地,泥泞上渗出了紫血,殷紫地,我捂了眼。

……

又是过了多久,漪枯的声音悠悠飘来:“世上女子的心都是这般,你想要多少没有。离夜,身子破烂成这样,好好收住自己的心,这是你仅有的了。没了不死劫,你父魔的心支撑不了我多少时日,恨母后吧,一旦你的恨念淡了没了,就是母后魂逝的时候。”

十年前一个秋日的午后,他父魔牵着他的手,嘱他记着:“由爱而恨,万万不该。离夜,做个男子汉,永远不要离弃你的娘亲。记下,亲者无怨,生生不弃。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他们。”

小的时候他常扒拉着脑袋,阿阿着:“我是不会忘了母后的,以后呀和媳妇儿一块缠着你。”

……

境中声色逐渐瓦解,我摇着头拼命地往回跑,跑向忆境里最深的那处,前步子刚踏出,后脚踩着的一朵朵泡沫就碎了。果然,我错过了最初的一个片段。

一撮撮光影塌碎,朝着最里面袭来,时间不多了。

前方是一切的始,后面是寥寥的末,我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隐约里,似有利剑划过石块,发出一阵刺耳嘶鸣。夜里的山林,遍地草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疾步而行,身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他捏指轻轻点了个诀,紫血变成了红色的。林子的尽头,依稀传来喧哗之音。

少年持剑潜出林子,不经意间撞进了一个绯衣姑娘的怀里。

“小不点敢揩老娘油水!”大姑娘颠的歪歪倒倒,身上飘出一股二锅头的味儿。

“姐姐抱我。”小少年说完便跳到姑娘身上。

姑娘没会着意,一个没步稳,踉跄着被撞倒在地,想是酒劲犯了,昏昏的有些着了。

这时林子里传出一袭疾驰的脚步声,少年迅速按住姑娘的头,就势让两人躲在一棵低垂的老桃树下。

良久,追杀他的妖人走远了。

他回过神来看大姑娘,她正牢牢的把自己抱在怀里,侧脸抵了他的额头打着呼噜。

风声稍平静了些,他无力揉了揉额角,才发觉卷发无意间同她垂下的流苏缠到了一起,他们拥的太牢了。

他不觉傻傻的嗤笑,声音软软的,蠕在她颈间:“虽是幼齿,可此番肌肤之亲,终归逾了礼。”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姐姐,待我冠笄礼成,定当莫云为聘。”

这个怀抱很温实,也许之后许多的因由,不过是最初的这一刻,他觉着这个大姐姐酣睡的样子好看的紧,等他长得比她高些时,他们走在一起,会是很登对的。

半空中,粉色的桃花瓣子随风吹落。他也睡着了。

芸芸尘世,夜里此番,他尚年幼,她也醉酒,少年何人,姑娘又何许,一如花落,哪知多少。

第二天清早,姑娘先醒来了,觉了此状,敲了敲脑袋:“漪枯啊漪枯,浑了你,酒醉后竟劫了一个小少年的色。”她眯着眼,发现他身上有好几道伤,便撕了衣布给他包扎了一番:“哪家的小祸头子!姐姐走了。”

待小少年醒来的时候绯衣姑娘已经不在了,他看着身上被包的七七八八的布条子,微微叹了口气。

“又是离卦,方才那姑娘抽的也是这签。”

他回过头,原来身后是一座月老庙,不少公子姑娘们赶着早上香求缘,邻边上一桌相士正摇头晃脑地解说签文。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一朵桃花偏巧落到了他的掌心。

境色反复,重复着不同日子里相似的光景。

岁岁年年,千里千寻,紫衣公子无数次在凡间的庙前闲逛。

不时,年轻公子与一粉衣姑娘擦身,姑娘停下微笑,眸子里漾着淡淡的桃色。

桃树无言,下自有蹊,他不曾在意,只是抬起手,掌心里歇着一朵桃花。云烟悠悠,是在多少年后,那桃花终是被一阵午后的风吹散。

年轻公子冷雪的脸上浮出莫测深意:“忘川千百度,遥遥无期。”他默默步入来往的人群里,粉衣姑娘笑着跟在他的身后。

……

岁月更迭,再见时,他是认出了她,才知她是何人,而她已忘诸脑后。

一路走来,兀楚是想怎样待着漪枯?他给了她不死魔心,却也逼她扛上了江山的重担,除了死,这何尝不是一条不归路。

情与任,孰轻孰重,他还是舍了哪个?或许这是他最对不住漪枯的了。

有时候,握住了掌中花,已无法予之玫瑰。

桃花在枝头轻轻摇动,我伸手摘下最后一朵,忆境消失了,徒然捞了个影子,粉色的沫影散在古楼浓浓的酒香里,俗世浮生不过苍凉一场醉罢了。

“情之所至,唯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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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家发现,在大西洋深处,有一个神奇的水下王国。那原是世界第六大洲——亚特兰提斯,,一一群群探险家,来到这里,他们发现了一座座的城市、教堂和村镇,广场和戏院,陶瓷、玻璃器皿和金银饰物……。近年,这些“家”们竟然有根有据的声明:大洋底下,竟有一个“活”的世界!原来大西洋人并没有死绝,他们利用先进的科学保护了自己,并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进化繁衍成一种新的人类,科学家们还把亚特兰提斯的发现和近些年大西洋水域的事故多发联系起来,本书的主人公——中国少年杜小冲极其偶然地被大西人所俘获,经历了匪夷所思、惊险莫名、生死卓绝和峰回路转的奇崛遭遇!本书就是叙述他的奇异的历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