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居于战阵最外层的弟兄听我号令。”陈庆之大声的喊道。如果是一只成熟的军队,所有的命令都可以通过钟鼓旗号发送到每一个士兵,仓促而来的萧家军连一面催战的战鼓的没有,也就只能用陈庆之的嗓子代替了,所幸整个锋矢阵并不大,陈庆之的命令也能勉强送到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在刚刚骑兵冲击下,敌军呈溃败状,经过敌将大棒甜枣政策的鼓舞。在陈庆之变换阵型时,敌军后退三十步,也稳定了军心,重新迎了上来。
看着眼前的萧家军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做任何后撤或者前冲的动作,乡勇们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战场上鲜血的洗礼下,这些初临战场的流民渐渐忘记了恐惧,紧握手中的木棍,冲向陈庆之与萧家骑兵,就像冲向无主的美食与美女。
两军间隔只有五步,乡勇们举起了手中兵器,他们要为妻儿,要为家中父母而战,无论生死。
“给我杀。”陈庆之怒吼着,砍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敌兵。最外层一百萧家家将整齐划一的将手中长槊刺了出去,血花在两军之间绽放,没有人能够幸存。
整整一排敌兵被萧家家将收割掉。
“跟我冲。”敌兵没想到眼前刚刚还处在静止下仿佛人畜无害的敌人,杀人手段尽然比身后的督战队还要残忍,一时愣在了当场。
这给了萧家骑兵执行命令的时间。
所有萧家骑兵同时猛踹马腹,这时候已经再也顾不上珍惜战马,战机稍纵即逝,敌军毕竟是己方的五倍,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萧家骑兵被两千敌兵围在中间,再加上没了轻骑兵的速度。萧家家将再强也只会是待宰的羔羊。
第二次重复前刺动作,约摸一百敌兵魂飞魄散。萧家骑兵锋矢阵也在这时开始加速。边缘的萧家家将开始向阵型中间挤压,初上战场的新兵不懂其中用意,但半个月来的言传身教,新兵们养成了对老兵完全服从的习惯。
整个锋矢阵变得越来越锐利,原本厚重的阔刀也变成了锋利的箭矢。
整只队伍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小,速度也越来越快。
身处全阵最前的陈庆之却感觉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不知道挥砍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在走一个灵魂,不仅是肉体上的,他感觉他的灵魂也要崩溃了。
“将军,让我来吧,你先歇息下。”萧刑大声提醒道。从他这个角度明显能看出陈庆之此时的状态很不好,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一手执缰绳,一手尽力挥砍着手中的刀,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马背。在他的心中,陈庆之一直是一个从来的面带微笑,时刻站在萧衍身旁为其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智者形象,从来没有想到,他还会有如此痛苦无助的一面。因为之前陈庆之的所有行为,萧刑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将军,可能也已经忽略了陈庆之只是一个从未上过战场,问过血腥味的文人。
“不行。我还能撑下去。”陈庆之这样想着。他现在是一军主帅,不说临阵换将是大忌,他现在是整只深入敌军的萧家骑兵心中的柱石,他如果倒下了,萧家骑兵也就完了。这些兄弟会因为自己而死,萧衍的大阵失去了骑兵的侧应会被攻破,自己的父母会被杀死,甚至沦为奴隶,在失去亲子的痛苦中死去。他必须撑下去。
“给我顶住,给我顶住。”此时敌将的心中是绝望的,本以为这次能够建功立业,成就功名,谁知道两军刚一接触自己一方一触即溃。本以为用鲜血与奖励能够重新占据上风,事实也确实像这个方向发展,阵型被重新稳固,敌军只有自己的五分之一,胜利似乎唾手可得。谁知道,敌将一声令下,敌军诡异的变换阵型成了一只锋利的箭,手下士卒毫无章法的扑将上去,他感觉到了危险,想要下令结阵,却已经来不及了,自己一方士卒被一层层撵为渣粉,再没有面对敌军的勇气。眼看着敌军就要杀到近前,他似乎看到了阎罗的微笑。
“跟我冲,斩将夺棋。”陈庆之改变了方向,他本想着从敌军两个方向包围的结合处冲出去,但看到了击溃敌军的可能,便毫不犹豫的冲向敌军战旗所在。
“杀。”伴着马蹄敲击地面的声响,势如雷霆。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敌将已经彻底绝望,他知道就算能够逃跑也不可能活下去,自己只是王家的远方子侄,跟健康王家的关系连郡守都不如,甚至家中长辈可能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王郡守能打胜还好,如果输了,他只可能是被扔出去的替罪羊,到时候谋杀朝廷大臣的罪名扣上,也许连一个全尸都落不下。所幸便死在这里吧,看在自己战死的份上,兴许王郡守还能善待自己的家人。
陈庆之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十步的敌将竟然闭上的双眼,心中有些犹豫与不忍。但再看看自家的处境,战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既然选择上了战场,就要有面对死亡的决心。
两位双方主将心中想的各不相同,但他们终将要迎接相同的结果。
陈庆之果断挥出了手中的长刀,鲜血从断颈处喷溅而出,染红了艳丽的锦袍,也染红了陈庆之苍白的脸。
萧刑一刀砍下了敌军大旗,手下一名萧家家将用手中长槊挑起了敌军主将的人头。
“跟我杀,杀光他们。”萧刑大声喊道,一抹不正常的瘟红在他的脸上闪现。半月以来的遭遇,窝囊的逃离,家中的凄惨,似乎在一瞬间,萧刑心中的怒火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听我命令,跟着我,撤。”陈庆之打断了萧刑的话。
“将军,你说什么,我们就要赢了,只要杀光他们。”萧刑怒吼着抗议道。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现在的境况。”陈庆之同样无法控制的喊道。
“我们虽然击溃了一个方向的敌军,但这只是敌军的四分之一,更何况我们面对的这一路敌军连四分之一的伤亡都没有,只要敌军有主将前来,我们这四百弟兄就会被围在中间,到时候,尸骨无存。”
萧刑渐渐清醒过来,很明显的,他能看到两个方向的敌军在向自己靠拢,不远处还有一只有完整盔甲兵器的督战队在虎视眈眈,稍有犹豫,自己一方也许真的就死在这里了。
“末将考虑不周,请将军赎罪。”萧刑果断请罪。
“兄弟们,跟着我,冲出去。”这时候没有时间去考虑萧刑的过错。冲不出去,大家都得死。
四百萧家骑兵再次举起了手中刀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