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从前后两军挑选了一百多名懂骑术,身手好的弟兄。被分配在前后两军的萧家家将当然是最好的选择,绝对的服从命令,战场经验丰富,临阵对敌更是没的说。
但是陈庆之知道,这仅有的两百老兵是萧衍防御本阵的唯一屏障,一旦近战接敌,杨忠与宇文晓那些在士兵之中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个人崇拜将会非常脆弱,到最后还是这些跟新兵朝夕相处,同生共死的百战老兵才能给他们生的希望。
又从本来就不多的前后两军调来百十根步兵长槊,骑兵槊就不要想了,这些量产的步兵槊,虽然没有骑兵槊的韧性,精良,但好歹也是制式兵器,如果嫌弃,就只能用那些仓促赶制出来的铁头长矛了。
“叔达,你现在再命人赶制一些短矛,不要装铁头,只要保证不会折断,能有多细就做多细。”陈庆之建议道。
“敌军是我们的将近三倍,我们的这些新兵如果直接面对面跟敌军短兵相接,可能连一个照面都坚持不住,要这些短矛有什么用,现在这些铁头长矛我还想做的更长点呢。”萧衍不解的说道。
“你找三百身强体壮的兄弟,没人发十根这种短矛,一旦敌人接近到三十步,就当做投矛使,效果肯定比弓箭强。”陈庆之说道。
“好,就听你的,反正这场仗就交给你指挥了,我们都信你。”萧衍没有再多想,果断同意。随后便去安排赶制短矛跟召集弟兄了。
萧家军队因为只有几十辆大车,所以围成的圆阵并不大,虽然抽出了四百骑兵,又有三百兄弟居于镇中做投矛手,还有三百兄弟不停的劈砍树枝,赶做长矛短矛,就是这一千弟兄也在圆阵后战满了三排。
据在树梢的弓箭手回报,已经差不多可以看清敌军人数,每一个方向都有近两千人,四个方向就有近八千人,数量超过萧家军三倍。
陈庆之站上了圆阵中心由粮食物资堆成的小山。
“大家先向我看。”陈庆之大声喊道。圆阵周围以及聚集在圆阵中央的新老士卒纷纷看向陈庆之。
“你们有的认识我,有的不认识我。没关系,经过这场仗,你们都会认识我。”陈庆之眼中带着笑意,大声说道,声音传遍整个大阵。不知道是心中抱负得意施展,还是终于有机会实践心中韬略,陈庆之发现他自己竟然一点不害怕,甚至一点也不担心兵败,心中的自信被彻底激发出来。
陈庆之不停地扫视所有兄弟,他看到了父母眼中的自豪,也看到了萧衍眼中的鼓励,他看到更多的是那些新兵眼中的恐惧。
“我不会问你们害怕吗。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每一个正常人面对死亡都会心存恐惧,尤其是第一次。”陈庆之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你们有的是萧家家将,有的曾经是贩夫走卒,后来成了逃难的流民。萧家蒙难,你们忠心的跟随家主来到这里,寻找希望;连绵战火,毁掉了你们的家园,你们跟随家主,同样是为了寻找生的希望。”
“现在,我请你们回头看看你们身后的这些人,他们想掠夺你们的生机,抢走你们的希望。”跟着陈庆之的手,士卒们纷纷回头看向正一步步紧闭而来的敌人。“看看他们,他们的进攻队形混乱不堪,他们的前进路线没有章法,他们没有合格的统帅,甚至他们的手中拿着跟你们一样的简陋长矛。”
“你们甘心吗,就这样引颈受戮,就这样让他们把你们踩在脚下,像杀一只鸡一样把你们杀掉,然后用你们的头颅去领赏。”陈庆之说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新老士卒都涨红了脸,就连杨忠与宇文晓都握紧了手中长槊。
“大声的告诉我,你们甘心吗。”陈庆之怒吼道。
“不甘心。”兮兮落落的声音在密林中回想。“我看到一群娘们,你们不如把你们的头自己割下来,双手奉给他们。”陈庆之当然知道简简单单几句话不可能彻底激发这些新兵哀兵心中的战意,所以他需要更有效的方法。
“如果你们还是个男人,就告诉我,你们甘心吗。”陈庆之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不甘心。”这一声,响彻天地,惊飞了天边鸟雀,同样震慑了山中神灵。
“好,那么,请用你手中的武器来告诉我,你们还是个有担当,有骨气的男人。这一战之后,我们将把那些曾经欺凌我们,践踏我们的人踩在脚下,让他们后悔生在这个世上,我们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不同的士兵心中想的也不同。曾经的流民看到的是逃荒路上自己死去的妻儿,还有皇城根下,那些用锋利刀矛指向他们的士卒与官员,那些为富不仁,宁愿把粮食喂养看门的恶犬,也不愿意给他们以活命的世家大族。萧家家将看到的则是老家主身死的凄惨景象,为了追随家主,他们抛下了还在建康的妻儿,也许现在他们已经流落街头,也许已经被萧家的仇人害死。
“这是我们的第一战,我们将用敌人的鲜血染红我们的大旗。”萧衍激动的展开了萧母用鲜血所做的萧家大旗。“用他们的血肉来填饱我们饥肠辘辘的肚子,用他们的尸体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证明。”
“请大声的告诉我,你们现在最想做什么。”陈庆之声嘶力竭的喊道。
“战,战,战。”虽然只有两千人,但高昂充满斗志的喊声却像是万名精兵所发出的。就连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敌军都因此而阵型一乱。
不过七十步,他们已经能看清眼前圆阵后士兵的样子,他们面对的已经不是人,是一群饥饿的猛兽,他们虽然兵器与自己同样简陋,却充满杀气,每一个都涨红了双眼,期待着用他们的血肉来填饱肚子。
陈庆之看着眼前的这些如狼士卒,心中知道,这一仗,有的打了。
“斥候骑兵集结。”陈庆之大声说道。四百骑兵整齐的排列在他的面前,没有个都举起了手中刀枪。
陈庆之在这四百骑兵面前是那样的渺小,但没有人轻视他,反而能在每一名士卒的眼中,看到对陈庆之近乎疯狂的崇拜。
萧刑牵来了陈庆之的坐骑,他将跟随陈庆之本部斥候骑兵一起冲杀敌阵。
陈庆之跨上坐骑,回头看着手中执大旗的萧衍,得到的是支持的目光。
“我们马上就要冲出本阵,面对敌人的轻装步兵,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手握生死的阎罗。我们的任务就是冲垮他们的阵型,碾碎他们的胆子,让他们再也不敢直视我们的大旗。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伤敌军有生力量,所以,跟紧我,我的枪锋指向哪里,你们就跟随我杀向哪里。”陈庆之做了简单的解释。他得到的是毫不迟疑的接受的眼神。
“好,跟我杀。”四百骑兵以陈庆之与萧刑为矛锋组成楔型阵从圆阵打开的一个缺口中鱼贯而入,携着无匹的杀气杀向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