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镇自官道改建之后,旧路逐渐被废弃,如今已是无人再走杂草丛生,仅留下一条奚落的小径,眼见也要被遮掩再也无法让人通行。
旧路远处,一个年在十三四岁的秀朗少年正在这奚落的小径上徐徐前行。本来以这少年的身高,落在这草丛中只怕连个脑袋尖都露不出来。可是细看少年,只见他双脚落在草头之上,仿佛蜻蜓点水一般,随即轻轻一跃,似飘羽飞絮落在丈远之外,好像画中谪仙,动作潇洒自然,正从画中走来。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少年边行边唱,只是不知是唱的哪里的话语,虽是让人有些听不懂,但是歌谣中字字上口,应和他哼出的曲子,让人有种清茶入口,摇扇听雨的惬意之感。
一曲唱完,少年已经到了小径尽头,只要再过一片小林便到了白山官道。不过少年没有急于赶路,而是从草头落入一片狭小的空地中,拍了拍已经碎成条装的衣服,紧了紧束发,又不知在哪里掏出一个半人高的粗布袋子抗在了肩上,这才慢条斯理的向官道方向行去。
日升至南,天气灼热,官道附近的茶摊生意正是兴隆之时。只见有些跛腿的老板一个人忙前忙后,招呼这么多客人多少有些应接不暇。
一个粗莽大汉敞怀露胸,似乎是热的不行,等得有些耐烦,所以大声催促起来,一口一个跛子,说话颇为难听。
“这天热的又不是你一个人,大家都在这等着呢,你着什么急。”不知何时少年背着袋子已经进了茶摊凉棚,见粗莽汉子说话如此难听,不由轻斥几句。
那汉子见呵斥自己的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心中更燥,横眉立目一脸凶恶,大声道,“哪里来的毛孩,还敢教训本大爷,如果不想屁股开花,就给我滚的远远的。”
粗蛮汉子一声大喝,引得老板和周围茶客一阵注目。只见老板面色平静如水,似乎对少年处境并不担忧。而周围茶客目中却有些愠怒,有的则都捏住了拳头,大有一言不合拳脚相向的意思。
吭的一声,一个武者将佩刀拍在桌子上,起身直指汉子说道,“你这汉子,说话难听也就罢了,还对这穷苦的孩子凶恶,若是有胆不如与我比划比划,生死不论,怎么样?”
粗莽汉子见这么多人怒视自己,心中已经有些发虚,然后又听到一个武者要与让决斗,还生死不论,更是惊起一身冷汗,大气不敢出一口起身迅速离开了茶摊,钻进了林子里不见了踪影,似乎是生怕那武者追来一样。
“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助,不知大侠可否留下姓名,地址,待小弟改日登门拜谢。”
“哎,谢什么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武者摆摆手毫不在意,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锭细银放在了桌子上,又对老板说道“老板,这是给你的茶水钱,剩下麻烦你给这位小兄弟弄些吃的吧。”
武者说完又与少年和同桌的茶客拱了拱手,转身便快步向白山镇方向行去。
少年望着武者背影,嘴角不由勾勒出与年纪不相符的笑容,然后向与武者同桌的茶客问道,“这位大哥,你知道这位大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么?”
与他同桌的茶客微微思量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叫什么李驹,好像是这个名字。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他肯定是去了安来客栈。因为他刚才还向我打听白山哪个客栈便宜来着,然后我告诉他白山的安来客栈最便宜,所以他肯定是去那了。”
少年看了看武者放在桌子上的那锭细银不由一笑,大体已经猜测到这时的李驹定然已是囊中羞涩,不过并没有立马追上去。只是向那位回答他的问题的茶客谢了几句,然后又看向茶摊所有的茶客。
在武者李驹为他出头之前,少年可是看得清楚,摊上的茶客们可都是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刚才已经谢过了李驹,但是也不能忘记谢谢这些茶客,否则传到一些耳朵又是要一顿教训。
“刚才事情小弟看得是一清二楚,为了感谢各位大哥的仗义,所以在座的各位在茶摊的一切消费,我陈烈全包了。”
部分茶客看着少年穿着破烂的衣服有些不信,不过有茶客听到陈烈二字,都是一惊,随即想到了白山敢叫陈烈,只有陈家的少爷,所以纷纷起身,向白山第一少见礼。
至于这陈烈是真是假,没有人会质疑,因为在白山没人敢冒充陈家的陈烈。
这陈烈虽是陈家的陈烈,但是身体里却装着别人的灵魂,而这个灵魂就是林云涯。
时光匆匆,如指尖清风稍纵即逝,林云涯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七年的时光,从二岁多的幼童已经长成十岁的孩童,不过因为修真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像十四五岁少年。
今日一大早林云涯甩开了林川和林山两个小厮,然后又跑到山里去拿一样东西。在拿完东西之后,就从山里下来,然后与往常一样,来到这官道附近的茶摊吃些点心,正巧碰到了粗莽汉子侮辱茶摊老板的一幕,所以这才发生了刚才的情景。
“那,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份了,我刚刚做的,趁热吃吧。”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茶摊老板准备的食材并不多,刚才林云涯又请茶客们吃了一些,所以不出半个时辰就销售一空。仅留下一份食材,是特意给林云涯这个老常客的。
老板拖着不方便的腿收拾着桌椅,看着吃得正香的林云涯微微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不过你以后大可不必这样,你知道,我没事的。”
林云涯放下吃了半口的糕点,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老板,叹了一口气,不知从怀中哪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向老板递了过去。
“吴哥,你说过如果想要治好你的暗疾,就需要缇青琉璃果,我感觉,我好像找到了。”
被称作吴哥的老板手间的活计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桌椅缓缓转身来。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望着林云涯递过来的木盒好半天,才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木盒慢慢打开。
只见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三个色泽剔透,肉丝成网状青红色的果子,样子与葡萄非常相似,不过却有一种奇异的果香,显得有些特别。
吴哥看着木盒中的果子目光闪烁,心中一直积压的情感终于爆发,望着盒子中的果子,又哭又笑,涕泪成行,就好像发疯了一样。
吴哥只姓吴,没有名字,因为有一只脚瘸,所以背地里有人叫他吴半腿。说起来这个名字很侮辱人,不过传到吴哥耳朵里,吴哥却没有在意,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再在意的事情了。
吴哥在白山镇已经很多年了,但没人能说的清楚他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的,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有些神秘,也有些黯然。
像吴哥这样的人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孤独但更孤僻,他能与林云涯认识其实完全是一个意外。
林云涯刚刚成为练气士的时候,有一阵非常狂傲,认为修真之下无敌手。没想到有一次在深山之中却被一条剧毒的灵蛇给咬了,虽然逃了出来,但是毒已经进入了五脏六腑,眼看就要魂归西天了,没想这个时候突然遇到了吴哥。
也该说是林云涯命大,本来毒入五脏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法救治,没想到这吴哥是个修真者,虽然是一个修为全废的修真者,但是却依旧将林云涯的小命救了回来。
林云涯对于吴哥的救下自己很是感激,可是吴哥对于救林云涯的事情却并不放在心上,而且因为被林云涯发现自己是个修真者,所以很是排斥林云涯,对林云涯极其冷淡。
但越是如此,林云涯就越是想了解这个修为全废的修真者,几乎每日纠缠吴哥,凭借陈少爷的身份暗中给吴哥弄不少方便。
吴哥心知林云涯所作所为,渐渐也就默许了这个有些烦人的跟屁虫,就这样一晃七年过去了。
林云涯一直想治好吴哥的暗疾,帮助他恢复修为。可是寻遍白山却是一无所获,直到今日终于找到了医治吴哥暗疾的缇青琉璃果,其中艰苦看他一身破衣就能知道。
吴哥又哭又笑,终于将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随后看着林云涯,许久没有表情的脸上牵扯出一丝僵硬感激之情。
“陈少爷的大恩大德,吴青无以为报。”吴哥噗通一声双膝落地,声声磕响地面,磕得额头都是一片血青,但依旧是磕个不停。
林云涯大惊,快步向前想要扶起吴青。只是吴青修为全无,但是力气不小,任凭林云涯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吴哥,当年如果不是你救下我,只怕我早已喂了山沟里的狼了,要说恩情,陈烈才是无以为报。吴哥你若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吴哥磕完头,被林云涯扶起,听林云涯所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你这馋鬼要是不来,那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的。”
林云涯一愣,没想到从来不形于色的吴哥会有开玩笑的一天,不由哈哈大笑,两人在这笑声中都不由敞开了自己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