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程不看则已,这越是认真端详,这阵法实在是攻守兼备,深得兵法真传。
“将士们操演也辛苦了,可掷石为戏,以愉军心!”林少霖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众人依言行事,纷纷斗拼臂力以及准度,营中热闹非凡。
此时,宁王也微微颔首,徐庆成侍立一侧,二人见了冯程,便与林少霖一同拜见上官。
“宁王如此大礼,在下受不起!”冯程急忙推脱。
“此乃军营之中,上下级之礼,在下如今是大人麾下一都尉,理应如此!”宁王坦然行礼,面色恭敬。
“既然如此,在下便斗胆承受。恕我直言,林大人此阵甚是出众,不知何书中所记载?”冯程对军法之事,一向是谦逊好学,便急切地问道。
“此阵记载于古代名将所著《河洛军鉴》,名曰无极阵,取天地无极之名,在下游学数年,曾于昔日殷墟见一老者,付我此书,研习至今,方有小成。”林少霖并非好为人师之辈,便简单应答道。
“原来如此!不知我可否......”冯程有些犹豫,似是有些话不太好说出口。
“若是大人想要拜读此书,在下实在乐意之至!”林少霖绝非藏私之人,他对冯程颇有好感,以他的智谋也能猜出冯程心中所想。
“如此多谢!”这位总兵几乎欣喜若狂,终究是忍住心头喜悦,又有些不解道:“不知让他们在此投石是何用意?”冯程又问道。
“这便不是林队主的主意,乃是末将的浅见。”宁王说道。
“哦?”冯程见是宁王所想,便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末将与两位队主相交多年,深知二人各有其短长。林队主智谋超群,深谙兵法,但是不擅练兵。徐队主勇武过人,虽说并无奇策妙计,出色阵法,然其训练勇士,颇有心得。故在下令徐队主掌磨练兵士,林队主掌阵法操演,各取所长。”宁王言及军旅之事,便侃侃而谈。
“照都尉所言,此种安排倒是极为合理,只是不知都尉以何物见长?”冯程见他说得颇有道理,微微点头,便继续问道。
“末将论兵法韬略,不及林队主。若勇冠三军,不如徐队主。久居边关,深知士兵之所想,自然不能与总兵大人相提并论。然在下明事理,士卒久经操练,必然疲惫,以投石为戏,可强军兴志。两位队主皆是当世雄才,我自知有所不如,故能知人善用。虬龙部名声虽不善,然今日吾见其操演,乃可造之材,在下愿为军首,军成则可,不成可斩我头!”宁王越说越激昂,到最后更是涨红了脸,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本以为是纨绔子弟,虽说人品尚可,倒也并无多大才干,如今听他所言,倒不是无能之辈啊。
冯程心中感叹,乃是小看了这个云上亲王。
宁王见冯程不语,继续说道:“末将并非不知身份特殊,正因如此,方能激励军心。千载之间,能驭兵者甚多,能驭将者寡也。将心不齐,则事必败。以末将皇族身份,三品纳言官位仍以大人马首是瞻,则心有不服之念者不敢张狂。况在下自知虽非盖世将才,亦非醉生梦死之庸碌之人,愿为总兵驱策,杀敌立功!”
冯程听罢,大为感慨:“殿下所言,如醍醐灌顶,在下愿与殿下并肩作战!”
“大人言重,如今末将乃大人部属。敢不效死?”宁王严肃地拱手应答。
冯程离开虬龙部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初衷,他不再渴望朝廷将宁王寻回,因为他看出对这支戍边军来说,宁王起到的积极作用是极大的。
“宁王此来,莫非天注定也,边关之事,将有所为!”冯程突然萌发了借题发挥,一举破敌的想法,仔细思量之下,方才决定谨慎行事。
虬龙部中,吴友天和他的亲信密谋着算计宁王,而宁王不计前嫌,对吴友天等人并无半点嫌隙,吴友天亲信之中也不乏良心未泯之人,便将吴友天的不轨企图告知宁王。
宁王听罢,哈哈大笑道:“有心了,在下绝非胆怯之人,如你所言,吴校尉虽有恶念,并无恶行,岂能惩处?待有恶行之时,在下便行军法,何其易也?”
宁王便是如此之人,挟私报复非其天性,他虽然有时任意妄为,却能分轻重缓急,此时团结人心为重,不可无故处罚,此乃大将气量。
在宁王所具有的大将之才初步显露之时,王云啸在军中也名声鹊起。
他的名声源自于其对局势的把握,当时边疆远离中土,消息闭塞,往往不知天下大势,但是王云啸具有从现在得到的消息中推断日后之事的才能,因此知名。
日后将其这段经历传得神乎其神,王云啸只是淡淡道:“所言夸张,并无如此才能。”
然而,他的判断力极为准确是不争的事实。在他们投军之前,在西南方的十六国联盟曾有少壮派与持重派的抵牾,当时的人以为这只是正常的政治矛盾,王云啸却断言会有兵事发生。
果不其然,十六国联盟中的楚国发生兵变,少壮派发兵讨伐持重派,国中兵事不休。
士兵皆问王云啸何以知此事,他答曰:“如若细心观察,便知两派起抵牾之国,皆行民主之国也。若有野心者以民主之名行事,必能煽动不明事理之人。十六国形势错综复杂,小国之间勾心斗角,更有包藏祸心者欲毕其功于一役,灭他国以成霸业。国内早已丧失为民众谋福祉的官员,必然不甘于寂寞,有此兵事,实在正常。”
诸如此类的预言,不在少数,不仅在威武军内部,甚至整个戍边军中,他也得了“神算王”的绰号。
此时的林少霖也得知了这一风传之言,他训练阵法之事已经略有所成,而徐庆成锻炼士卒也颇显成效,至于宁王激励军心之为,更是令士卒感怀相报。
此时不稳定者,仍在于吴友天。
林少霖如是断言,宁王可以不问其阴谋诡计,智谋多端的林少霖却必须有所防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不过在他看来,吴友天不过跳梁小丑,他更在于对于王云啸的传闻。
王云啸并非常人,这是他自第一次见面起便得出的结论,虽然严格而言,两人只有一次相会,之后的相见也并无交谈。
若是如传闻所言,其对事物的发展判断,已经到了极为出众的地步,加上那次他凭借蛛丝马迹便能得知关于阴山军的具体组成,可见此人才堪大用。
林少霖心中的好奇之心愈发炽热,他这样的人,最缺乏能与其一较短长的智者,在他看来京师之辈多是沽名钓誉者,实在不值一提。
而这个威武军的小卒却有着超人一等的智略,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后世之人来论及两人的智谋上,大多认为林少霖为胜。
如此判断绝非因王云啸才干不足,而是在于林少霖以谋士的身份出现,而王云啸隐藏了自己的智谋,以更多的豪迈之气示人。
此时的王云啸尚显稚嫩,虽有智略却不懂得收敛,而林少霖经过几年历练,在这方面早有过人之处。
林少霖之智,胜于无声无息,陷人于榖中,纵使他有智者之名,也往往以类似于和事老的面目出现,令人疏于防范。
“当挫其锐气,方有大成。”林少霖如是想道,他已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可造之材得到一番历练。
若说林少霖平日处事颇为淡然,但是说到斗智和作战,他的热情也会极为高涨,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跟随宁王前来,如若他真的不认可宁王这一举动,便会有诸多方法令宁王不能遂愿。
此时他起了心思,便与宁王商讨,宁王虽是性格淡泊,然而最喜见英雄相敌,此时身边的第一谋士和当日颇为出色的威武军小卒将有一战,他自然万般支持。
事实上,宁王虽有任性之名,但是他的识人之明却也是世间少有。对待朋友,他绝无半点机心,全然坦诚相待,所以宁王好友甚多,大部分好友在和宁王交友时都不知道宁王的身份,一旦与其为友,宁王便坦白身份。
宁王何其尊贵,虽说宁王以其为友,大多人却不敢高攀宁王,这使天生质朴的宁王极为抑郁。
直到遇到了如今身边的两人,他们在知道宁王身份后,也无半点不适,依旧是相谈甚欢。
徐庆成曾经说过:“天下堂堂正正的武士,都是我的朋友,绝不会因身份高低而有所区别。”
徐庆成所谓的武士,是具有武士之魂的人,而非徒具武士身份者,反之,纵使没有武士身份而具有武士之魂者,也是他的朋友。
宁王可谓光明正大之人,他对徐庆成这样的人自是极有好感,而徐庆成也始终将宁王当作武士看待。
而林少霖是用自己的智谋折服了宁王,他生性不羁,却和宁王甚为投契,宁王并无超人的智慧,但却能诚心待他,加之又颇有见地,绝非粗鄙之人,这在上层贵族中,可谓少有。而最让林少霖欣赏的,其实是宁王的淡泊名利。他常说宁王任性,殊不知这任性便是他与宁王相交多年的原因。
宁王从不认为与低身份人为友是有辱皇族身份的,他热衷于交友,此时对林少霖谈及之事极为热忱,是因为他认为王云啸等数人能和他大打出手,也能和他坐而笑谈,也是性情中人,便是他最为欣赏的。
所以那一日,他们将军务交给了老成持重的徐庆成处理,却走入威武军中,进行了一次探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