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寒,越来越寒。
就像是不见阳光埋在地下的冰窖般寒冷,空气里潮湿得冲完热水澡后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的雾气覆盖着卫生间梳妆镜空气中水雾的缭绕。黑暗中有东西在滋生,发芽,那见不得光的东西。
森林早在一个多月前大面积死亡,活下来的黑暗中的植物猛烈生长如使用了大量激素般,动物未如之前那样预测到突然其来的黑暗而作出反应。只是黑暗来临后,原本温顺的动物不再如以前那样不具备攻击性,在黑暗降临一个多月后动物开始暴走了,原本就极富攻击性的动物变得更加残暴了。原本温顺的兔子也开始攻击人类了,一些动物大量迁徙往海边走,大灾难真的要来了。
只是政府依旧没有发布任何新的消息,一味的强调这是很难遇见的天文现象,储备的粮食早就吃完了,超市大量关门,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在食用。没有了粮食生产,政府没有回应。唯一有回应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增多警察的巡逻。
电的使用量最先限制的是普通居民,政府的电源使用也在不断压缩。街上的路灯几乎都关了,世界真的归于黑暗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已经成长到肆掠的程度,尤其是世界归于黑暗的时候。
“东大街125号发生了一起枪击事件,”每天类似这样的报道都会发生好几起。平时有怨恨的,此刻那些吐着信子的动物,旁若无人的行动着,更多的人是为了生存。枪击事件,斗殴事件,一时之间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彷佛这些事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就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困了睡觉,冷了加衣一样的稀疏平常。发狂的还没有暴走的动物或者宠物已经被摆在了餐桌上,当这些东西吃得也快没了的时候,当粮食也开始抢不到的时候,真的怪物就快要出来了。
恐惧攫紧了心脏,饥饿感早已吞噬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死亡的痕迹。在面对身边的人死亡自己直面死神那阴寒面孔的空洞喷出森寒的气息的时候,死亡的恐惧就空前强烈,本能已经开始让某些东西变质。原本抗拒着,隐藏得很深的东西在没有阳光的黑暗里露出了狰狞的身影。唇上沾着不久前啜吸还在冒着热气腥咸的血液没有干涸,嘴边还没有完全吞入连在一起还未咬碎的连着黏膜软骨的碎肉,贪婪却又麻木地占据着跟自己一样的躺在地上已经冰凉了许久的躯体,猩红的瞳孔的怪物。
满地的残骸,屋子里散落着的肢体。
警察发现了满是被牙齿撕扯的满目疮痍的脏器残缺散落一地的咬痕的尸体,出现了大量怪物,直到警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衣服和脸上满是红色的血迹身上透着腥味的人,警察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恶心掺杂着震惊直到现在的因为检阅死亡所带来的麻木而苍白。
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不知道谁又是谁的食物,在下一瞬间,脖子感觉到一股热气,冰凉的牙齿就那样穿过肉体,一咬毙命,被咬的挣扎两下就失去了动静,血管汩汩涌出的还是热着的鲜血,还没完全冷的肢体。
黑暗笼罩了两个半月了,阴云依旧没有退走,黎明也还没有来临。尽管相关政府部门加强了巡逻,同时严厉打压社会动荡行为,但是作用甚微,甚至还起了反作用。威胁到生命安全的时候,反正都是死,不如铤而走险,这大概就是官逼民反的道理。
第一个吃人事件发生了,警察制服了肇事者,肇事者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原因是很饿,大抵这就是饥饿到一种极致,还有理智吗?或许会有,但求生的欲望超过了理智。这是第一例,那些没被发现的呢?藏在暗处吃着别人身上的肉喝着别人身上的血的生物,猩红的双眼。
黑暗在无数死亡的边上寻找着。
恶行像带着瘟疫的蒲公英在风里飘荡扎根。幻想超于现实,即使饿着肚子也有人会站出来阻止这种恶行。
政府和宗教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宗教凌驾于政府之上,人们更愿意相信上帝和真主,对于国家的执政者则是咒骂和诅咒。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不择手段的扫除邪恶,权力差别等于强迫,政府开始束清邪恶,只是现在的社会健康吗?
食人者人恒食之。只是这里的审判不是食用,用枪束清,立即执行。以暴行制止暴行。
死了第一个人,第二个,第三个·······
食人,审判,每天都在上演,没有结局,恶性循环。
黑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遇害,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怪物,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谁又会变成谁的食物。躲在家里关着门,门内因为饥饿发出的失去理智的贪婪的目光,家里屋外没有安全的地方。在你看不见的黑暗里,如盯着猎物般的目光凝视你许久,在下一个瞬间,你就倒在血泊里。不再是惊慌,恐惧根植在每个人的内心,活下去越来越难,面对不知何时就会来临的死亡时刻绷紧着人们的神经。面对身边传来的一点声响就会大呼小叫。
枪决审批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人人惶恐,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一个叫阿西巴的人出现后打破了。
“这不是大清算,这是天灾,所有人应该团结起来。”有人开始游说,演说。“尊重生命,而不是任由自己裁决。”一个人,一个人,两个人,作为抗枪运动的发起者阿西巴没有如秋火燎原般很快成了部分人的领袖,很少人支持,最开始他一个人直到一周多过去后发展成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演说没有停止,要唤醒那些浅睡的东西,国家才能得到拯救,人民也才可以得到救赎。
“没有上帝,自己便是自己的上帝;以眼还眼的旧律法,使我们变得盲目。”演说从最开始的只有一个人,只是否定天灾到现在开始否定教会。有人打算看好戏,也有人无动于衷。对比于更深程度上的追求,人们更愿意解决生理问题,何况是眼下。阿西巴激进的主张与演说在不断地冲击着教会稳如磐石的神圣的地位,即使是稳如泰山也会经不起长时间的风雨的冲击,何况教会的权威在此刻更多的是体现在精神上的祈祷,畏惧于现状而开始信任宗教。有些事情在急速发酵。
在一天本应该是早上的时候,黑夜渐渐抹杀了人们的时间观念,红衣教会的一个主教在广场上宣扬着教会精神的时候,《圣经》申命记19章21节“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异教徒终将得到审判,上帝将清洗这个不洁的世界,不洁的将永坠地狱,购买救赎券的可以得到拯救。在主教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被一个消瘦的藏在人群里很久的人袭击了,巡逻警察迅速制服了这名行凶的歹徒,政府对外宣称这是一起萨拉热窝事件,这是一起没有成功的袭击。行凶者在写了认罪书后很快便被秘密处决了,关于行凶者的身份官方解释是抗枪运动的成员之一。阿西巴作为幕后操纵者被抓起来了,关于阿西吧的审判是公开性的,他被吊在绞架上示众,周围的警察很多,至于如何处罚他,最终教会以异教徒裁决这名行凶者判以绞刑。
这名企图通过袭击引起战争的年轻人迅速登上了各地的新闻头条,这也是自黑暗以来唯一一个被宗教以异教徒审判的人。人们由此知道了他的名字——阿西巴,这比他平时演讲的时候呼吁尊重生命更加让人熟悉他,更有人开始去挖掘他的生平。围观的人在满足好奇心后愤怒不已,企图引起战争,对于长期处在和平中的人们是抵触的,可是他们忘了刚刚发生就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刚停止了呼吸开始冷却的躯体便被黑暗中的生物撕咬着的事件,比较而言,这个年轻人的方式温柔了很多。在如何处罚阿西巴这一点上他们非常认同政府的做法,甚至觉得政府太仁慈了,大部分人提出判处阿西巴死刑,这个时候也有异议,最初的来源是阿西巴的妻子和抗枪运动的支持者。他的家人都不相信他是一个想要挑起战争的小人,阿西巴的父母年老,妻子已有身孕,部分人开始同情阿西巴了,他的邻居们也很快站了出来,他的老板也站了出来,质疑之声越来越大。人们在了解阿西巴的生活后,开始质疑政府的说法,游行群众推选出代表希望通过谈判的形式救下这名正义的年轻人,只是在谈判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阿西巴死了,很平静地死亡,阿西巴的死亡是对社会的一种控诉,自我的一种爆发,在凌辱中决然的燃烧自己。
下午六点的时候开始要处死阿西巴。围观的人员氛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支持处死阿西巴,教会权威神圣不可挑战,另一部分则是反对处死阿西巴,凯恩杀死亚伯时,上帝将他驱逐了,并没有处死他。何况那位红衣主教并没有死。“凶手,是时候处死他了。”在呼喊声中阿西吧被绞死了。表情安静祥和,人们似乎忘了还是黑暗,或者人们忘了比阿西巴更为重要的是黑暗本身。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已经……结束了么?”
挂在绞架上的人在临死前喃喃道。
他顺着黑暗,抬起头,顺着那些暴走的动物,然后他放佛看到了那个喷薄着黑暗的口子,也看到了那一双黑质化的巨手慢慢地被那道口子吞噬。
阿西巴事件,引发的社会动荡出乎政府部门的预料,游行运动达到高潮,杀人、抢劫事件每天都在上演。政府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一方面电视媒体24小时报道,新闻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政府是不会放弃大家的,连续三个月的黑夜属于正常的天文现象。”另一方面加多警员数量,军方也开始配合警方。街道上到处都站着巡逻警察,政府部门则有大量的军方人员巡逻。警察从开始的镇压到最后劝退妥协,束清不能一次束清一个国家大部分的人。
政府开始发放一些救济粮,部分公共场合恢复了供电,在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的时候,黑暗有些退了,没有人注意到,但是黑暗就那样淡了不少,就像是原本浓稠的像是刚酿好的蜂蜜兑了些水般,不化的黑色,被水洗淡了。
下雨了,三个月来第一次天气变化,大雨,天破了口子一样倒出的大水,城市很快内涝了。地上的水淹过了膝盖,汽车的轮胎也被淹没了。吃人事件终于得到了遏制,粮食的发放让人们终于开始恢复了些正常。暴动行为因为光明得到了一些收敛。
黎明终于出现了,在连续三天三夜的暴雨后,黑暗和黎明交替了。当笼罩在人们头上的阴云一点点消散的时候,当一抹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的时候,人们望着那阳光,呆滞怯弱的眼神彷佛注入了希望,那些心中关于世界末日预言的恐惧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那些发生在阴云里的事彷佛被人遗忘了,吐着信子发出丝丝凉气的生物又重新藏匿黑暗中。城市里的积水混着血液渗入阴暗的下水道,整个城市的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政府开始大量喷洒空气清新剂。
黑夜里整整待了三个月多月。
社会似乎平静了很多,大幅度增长的GDP有所下降,人们还是会偶尔提起阿西巴。
社会真正的稳定下来是在2012年12月21日的到来,人们开始庆祝活了下来,玛雅预言并不是真实的,笼罩在人们头上的末日阴云真正地散开了。
心里还有些阴云,总会有些阴霾笼罩,阳光透不过,温度达不到,风驱不散。苏长生躺在地上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很久没有看见的那些模糊的东西里被雾包裹着的那个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