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多时,夜里的溪风款款袭进窗棱,虽有些燥热,风中似是带了几分温凉。空际中暗暗浮动着草木干燥的气息,时不时送来身畔,殊不知晚夏近秋。
萧雨柔回至殿中,便望有百里香,明月低声训斥宫奴,焉有气势。她执手淡抹,唤之身畔,巧眸流盼,不觉问道:“何事如此?”
明月眼神瞻顾四方,侧耳言之:“皇上方才前来问话,不见娘娘在此,只留一纸,念娘娘看之。”
萧雨柔捻着明月递来纸条,只留四字——引蛇出洞,她笑了笑,翎眸中带着点缀星辰,眼睑瞟见院中的梅景正盛,奇花异草间引水而下,有亭亭玉立之盛态,白玉砌石一片颇具峥嵘之象。她眼睑一转,计上心头。
“明月,之后皇上去了何处?”
“回娘娘,皇上出了笙月殿,本是往秋贵人寝宫去的,途中遇上了董夫人的婢女,说是董夫人身体不适,之后便去了董夫人殿中。”明月一一回答。
萧雨柔浅笑一番:“董夫人还真是厉害。”之后看了看身畔的明月,“不过到底是主子厉害,还是手下的人城府极深,倒是有趣。”
翌日,逢旧历,每日辰时宫妃便要去宁寿宫向太后请安,萧雨柔早早便来了宁寿宫外,刚至殿外便有一人浮云轻袖而来,便是晏陵王妃关却嫣。来者三人有余,宫婢手中皆排有大礼,各各都是极品之象,关却嫣今日一身红衣锦缎,头髻盘着金柳钗,浮落柳枝,轻若磐石,既不失尊贵,又着实清秀,红衣美人,夺目亮眼。
萧雨柔似笑非笑,翘起眉梢,作势了起来,主动上前与其招呼:“晏陵王妃真是苦有孝心,辰时便从王府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见到一定十分欣慰。”
关却嫣本不想理予,但已然来到宁寿宫殿外,便不得不做做样子,嘴角稍稍弯起一丝弧度:“哪里的话,本宫不过是心中惦念着太后的身体最近欠安,特意送些南疆补品给太后,好助太后她老人家早日康复,不如贵妃你每日早起拜安。”
萧雨柔颜笑道:“本宫身为皇上的妃子,太后的儿媳,每日给太后请安是理所应当。倒不如王妃勤快,话说王妃怕是没去过太妃娘娘身边侍奉过吧,不过也对太妃身居简陋,王妃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屈身,更何况亲娘不比养娘大,王妃这番孝顺自己婆婆,也是没错了。”
“你!”关却嫣怒目,紧紧咬牙,两缕清眸硬瞪成了青眼,样子好些滑稽,萧雨柔身后的宫婢不觉笑出了声,“贱婢!你敢笑本宫,来人!掌嘴!”
“慢着。”萧雨柔使了眼色,明月出面制止了关却嫣的宫婢,她笑了笑,继而说道:“宫中凡是使有酷刑,皆有太常寺和皇后在场,王妃是想以下犯上,这可是不敬之罪。”
关却嫣冷哼一声,不屑弃道:“笑话,本王妃教训一个奴婢,何需如此乖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就是包庇你的人。”
“是又如何。”萧雨柔一语定锤,更是霸气外露,借着由头把心头多年不忿发泄出来:“本宫是皇妃,一品妃位,而你不过区区三品夫人,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扬武扬威,你要教训我的人,可以,等你拿了皇上的口谕再来拿人。不要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挥霍晏陵王,便以为自己在宫中可以肆意妄为,还有记住今后见到本宫要行跪安之礼。”
关却嫣气的眼睛鼻子瞪一块,有碍于面子不敢所言,环顾四周,更是气愤,这萧雨柔竟敢在宁寿宫外这么训斥自己,却不一人敢言,可见她在宫中是如何受宠,真是可恶。
“好了,王妃别介意,本宫不过随便说说,王妃别当真,我们一起向太后请安吧,晚了可不好。”进退分明,萧雨柔是明白的,反正来日方长,以前账慢慢算。
一方梅园处,秋碎玉、程倦轻、师冠妍相约在此,虽是各宫之首,却也有志趣相投之时,一走进这梅园之中,犹如仙境一般。程倦轻微微抬眸,便觉梅花香韵,只手触之,更是香味四溢,清口一声,微微张唇:“这笙乐宫真是个人间仙境啊。”
秋碎玉一抿朱唇,不声不响瞟了瞟身子单薄的程倦轻,若说身若柳枝,还真是属她程倦轻,名字可真未取错,倦轻,倦轻,一卷就轻。
“那还得看在萧贵妃的面子上,我们三人才能在此看到这般的梅景啊。”
师冠妍淡漠一笑,她素来不与其他后宫妃嫔打交道,这次受了邀请也是打着一贯的冷静,不慎多言。虽不善于与人相谈,但却深知谋人之术,今日见她们二人谈吐,早已知晓二人为人,不加多言,也是为了自保。
程倦轻一身素蓝锦绸,衬得柳枝蛮腰,肤白凌雪,头饰仅以白玉为重,两耳佩戴落雨流水,一种当前最为风靡的耳坠,垂耳盘之,显得人格外气质素雅,项链却以银玉穿戴,银质乃缙国最为看重,也是最为奢华的一种材料,只有各国朝奉之时,各宫四品之上妃嫔方有机会佩之。故之,看似不争,实则已争。
秋碎玉素以红紫这般艳丽的服饰着之,妆容亦是妩媚为主,身姿丰满,风韵美人,大多属男人的喜欢,却与女人为敌,眼角有颗痣,意寓深有神伤,故而过往之事坎坷;眉深重,朱唇薄,应是刻薄之人。
“妹妹在这一路上都不曾说话,可是身子不适?”回过神来,眼见秋碎玉两眼迷雾般盯着自己,师冠妍笑了笑,淡定自如地回了句:“只是有点乏了,姐姐无需担心。”
程倦轻仿佛入了花丛迷了眼,轻快的步伐似乎与她的本身气质不相符,只见一抹素蓝的轻影在梅中漫步,烟雨轻漫,她的一点淡墨的衬托倒是应了境。师冠妍与秋碎玉不甚跟上她的步伐,她回过头向她们招手,催促着她们,却在一个回头转身,踉跄一绊,撞上了眼前的人,“皇上。”
冷宇连城俯视着她,轻语慰问道:“没事吧?”
程倦轻笑笑摇头,正欲起身,脚踝处却是一阵刺疼,低头一看,脚踝点点渗出血,懊恼烦闷着,忽然感到身子被悬空抱起,抬眸入眼的,是一张俊宇的侧脸。皇上如此温柔的对自己,从未有过的心悸,心脏某处“扑通”直跳,从未有过的幸福,好像一直抱着,直到终老。
“参见皇上。”秋碎玉和师冠妍姗姗而来,见冷宇连城抱着程倦轻,两人都默契地看了对方,眼中的嫉妒不约而同成了她们之间的联系。女人就是这样,互不喜欢,当有了却异常的同仇敌忾。
冷宇连城看了眼怀中正怀揣着少女梦的程倦轻,双颊含晕,却是不得多见的美人,可愚蠢至极,心中一阵冷屑,眼中却尽是深情,看得程倦轻不禁又低下了微微抬起的头。
这个男人对女人来说好比罂粟,美丽却危险,又如猛兽,一步步不动声色将利爪逼向猎物,最后一口咬向你,那时你已经无从躲避了。
萧雨柔已在梅中候了多时,在出了宁寿宫便遇到冷宇连城手下的小橛子,说是有事相商,让自己去梅林。她雀雀而来,却只见到自家男人招蜂引蝶的场景,尤其这个男人还似乎乐在其中。
“皇上来了臣妾这,也不提前告诉臣妾。若是知道皇上和各位姐妹要来,臣妾还不得好好准备一番。”
“姐姐好生客气了,是妹妹突然到访麻烦了姐姐,应该妹妹说不是才对。”程倦轻微微屈身,装作无力般的模样摔倒在冷宇连城的怀中,浅笑嫣然。
萧雨柔冷眼看着一幕温情暧昧的场景,倒是无所谓,但身旁的秋碎玉倒显得沉不住气,眸中的妒火中烧,看得程倦轻不禁后背刺骨,在连城怀中愈加柔弱,惹人怜爱。
冷宇连城微眯双眸,看着萧雨柔,唇角轻扬,俊冷的眸里满含她的倩影,温柔得不曾拥有,话虽是对着程倦轻说的,却亦是一语双关:“没事,朕保护你。”
师冠妍一向心思如细,敏锐地捕捉到冷宇连城和萧雨柔二人的眉眼传意,自是心如明镜,微微撇了还在皇上怀中瑟瑟发抖的程倦轻,不禁怜悯了起来。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果真如此。
只恐不知内情的不止一人,另一边秋碎玉暗眸蹙蹙,愤恨不已,手紧紧握着拳头。
萧雨柔微微蹙目,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风淡云轻地说:“皇上,臣妾最近新添了一缕春茶,味道纯良,芬芳四溢,倒不如今日和几位妹妹一同尝尝。”
“倒是你有心了。”冷宇连城温温一笑,似是若水一瞥,点首示意,扶着程倦轻往屋内走。
倏然,程倦轻眼帘忽的昏暗,喉间一咳,万般血迹,眸中瞳孔明升泛华,双眼一闭,晕厥在冷宇连城的怀中。
“……”
事情发生突然,却是棘手,因此事发生在笙乐宫,诸事皆会被外界放大,倒是这程倦轻在此吐血晕倒,这事却是诡异。冷宇连城与萧雨柔四目相对,神情凝重。
终是叫了太医前来诊治,却定为中毒。冷宇连城听闻后,暗眸一凝,望着在场众人,微觉狐疑,今日之事,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皇上,事出突然,程妹妹又突然中毒,臣妾觉得此事不宜声张。”师冠妍娓娓道来,神情温和,淡笑回视冷宇连城投来略带赞赏的目光。
秋碎玉在旁冷笑,露出鄙夷的目光,微微开口:“姐姐,你这可说错了,程妹妹是皇上的妃子,一言一行都得在宫人的眼中,这突发疾病,又怎能瞒得住那悠悠众口。”
冷宇连城眉间一蹙,侧目看去,只见萧雨柔神色凝重,不由心疼,温尔唤道:“柔儿,你没事吧?”
萧雨柔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继而轻咳一声,振振有词说道:“此事发生在我笙乐宫,自有我一力承当。”
冷宇连城看着她,莞尔一笑,不愧是他冷宇连城的女人,够魄力,够霸气。
此后,二人屏退众人,移至前庭谈话,话中绵绵,却是道破了现实。
“如今你夸下海口,若是没找到真凶,朕也保不了你。”
“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
“我如何能不担心,有人要害你,就是要我的命。”连城握住她的手,温柔唤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决定跟了你,就早已做了要对抗众人的准备了,谁就我是你的命呢。”萧雨柔巧笑嫣然。
二人笑语一阵,却得到一道噩耗。
太后知道此事,更是命萧雨柔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