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火把熊熊燃烧,将整个议事大帐前照的如同白昼。
娜仁缓缓地从包围圈外走进来,她的身后跟随者负责勇士招募训练和战争处置的德吉长老,和忠诚的部族第一勇士利刃。娜仁走到议事大帐的台阶下,伸手招了招:“可怜的拉塔,到姑祖姑母这里来。”
拉塔嚎哭起来,年少的她直哭的喘不过气来,她摇着自己漂亮的脑袋,紧紧抱住祖母美琴的脖子。
美琴强忍着悲伤,将拉塔推离自己的怀抱:“祖母的乖孩子,到祖姑母哪里去吧。祖姑母那么爱你,在祖姑母身边你才是安全的。”拉塔更放肆地哭泣,现在的她再没有了向身边大人那样学出来的深沉和算计。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因为恐惧,因为难以预料的别离,而悲痛欲绝的孩子。
被美琴推离怀抱,推到台阶下的拉塔颤颤发抖地缩在娜仁的怀抱里,娜仁怜惜地抚摸着拉塔的小手和额头:“我可怜的小拉塔,你的手和额头像冰一样的寒冷,是生病了吗?”
拉塔又闻到了娜仁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使拉塔找寻到了往日的安全感,她逐渐安静下来,悄悄地问道:“祖姑母,您会杀了我的祖母吗?”
娜仁的心里不可抑制地颤栗了一下,自己会杀了拉塔的祖母,自己弟弟石河的妻子,美琴家族的掌事人,充满野心后患无穷的阿拉善美琴吗?
仁次苦笑着站直了身子:“娜仁,看在老仁次为阿拉善奉献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过我的侄女美琴这一次吧,她只是被老仁次的挑唆迷惑了自己的心性。她是拉塔的祖母,你的弟弟石河的妻子。”
娜仁抬头望着自己的这位老伙伴:“你呢?为什么你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前途命运。”
仁次摊开了双手:“我以为自己曾经拥有了一切,现在梦醒方知,那不过是老仁次昏花的幻境而已。娜仁,你看看老仁次的这一双手,除了岁月磨砺出来的老茧和伤痕,还剩下了什么?”
娜仁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前老仁次悲苦的诉说仿佛是自己曾有的心声:“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说,为什么非要弄成这般模样呢?这个被惨叫和鲜血充斥的夜晚、这个疯狂的夜晚和死去的孩子们都是因为你们的贪婪和无知。”
仁次激动起来:“我的贪婪和无知有错吗?我不是为了老仁次自己,我为的也是阿拉善的孩子们,我希望他们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明天。如果我能成功,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值得付出的,也包括了我仁次脖子上这颗花白的脑壳。只可惜,我还是被你这么多年隐藏起来的锋芒迷惑了双眼,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选择要这么做,即使还会失败,仁次绝不后悔。”
自以为是,死不悔改,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仁次明白,即使现在匍匐在地,捣头如蒜地求饶,也保不住自己的这颗脑袋了。如果自己的死能够换来美琴的生,也算是一种胜利了吧。
石河哭哭啼啼地跪倒在自己姐姐的脚下,倾尽苦水,只求姐姐能看在自己亲弟弟的面子上饶美琴一死。昌平跪在自己阿爹的身后悄无声息,默不作声,他现在只担心一个不小心牵扯到自己。他是不愿意前来为自己的阿娘求饶的,因为这个,他还被阿爹石河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十几下。到现在他的右脸颊上还火辣辣地疼。进来的一刹那,昌平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拉塔像一截木头那样毫无生气地站在娜仁身边,心里竟然莫名地欢乐:让你对自己的阿爹忤逆,刚才在议事大帐里那个嚣张不可一世,连自己的亲阿爹都能给拉下去关起来的拉塔呢?真是报应不爽啊。
娜仁突然从自己侄儿的脸上瞧出来一丝微笑,勃然大怒:“你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阿拉善昌平,你的阿爹跪在姑母面前苦苦请求,你的阿娘可能面临着掉脑袋的命运。你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事情值得你在这个时候面露喜色?”
昌平瞬间吓的魂飞魄散,他的这个姑母自小就不喜欢自己,如今本是关于自己阿爹阿娘的事情,可是怒火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呢?他跪行几步,将整个脸都贴在地上的泥土里:“姑母,昌平怎么会开心,求姑母饶恕阿娘的罪过,这一切都是年幼的拉塔做出来的荒唐事,求姑母明察啊。”
“拉塔?你竟然把所有的过责都说成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做出来的荒唐事?虎毒都不会食子,阿拉善昌平,你倒是告诉我,你满肚子里长的都是野兽的心肺吗?”
娜仁是真的生气了,是个人都做不出来昌平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来呀,不关心自己阿娘的生死就罢了,竟然能将自己亲生的孩子推到深海悬崖。
娜仁指着昌平,气急怒吼:“昌平,我娜仁怎么会有你这样鸟兽不如的子侄。来人,传我的命令,从今日始,阿拉善昌平不得走出他的帐篷一步,否则见者皆可杀之。”
昌平都要吓尿了,匍匐到娜仁的脚下,抱住自己姑母的双脚:“姑母,昌平错了,姑母您原谅您的侄儿吧。”
娜仁深呼吸稳住自己激荡的心情:“你错了?你错在哪里?”
昌平大难临头,口不择言:“给乌央下了蛇眼剧毒的阿拉善建瑞是奉了拉塔的命令啊,侄儿当时在帐篷外听到了消息,却没能及时告诉姑母,几乎酿成大错,侄儿错了,请姑母原谅。”
娜仁抬腿一脚踹到昌平的脸上,昌平被重重的一脚踹翻,捂着鼻血直流的脸往后退缩,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说真话也有错吗?娜仁指着萎缩的昌平:“你管教不好自己的家奴,几乎酿成大错,内卫已经查清了原委,你的家奴建瑞已经伏法。你现在竟然薨了头脑胡说八道,栽赃诬陷自己的亲身骨肉,我看你真的是连一个护崽的野兽都不如了。”
昌平还想争辩几句。娜仁直呼了利刃:“给我打掉他满嘴的牙齿,留着牙齿是让你用来撕咬自己骨肉的吗?”
利刃左手拎住昌平的头发,右手噼里啪啦十几个耳光下去,昌平哭号着吐出了满嘴的牙齿和血沫。
娜仁累了,再没有心境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她挥了挥手:“将他们都锁拿起来,明日里召开部落长老会,对他们的是非过错进行全族公审。”
娜仁试着抱了下拉塔,可惜她已经抱不动自己的宝贝拉塔了,只能牵着不舍的拉塔转身离去。
仁次伸手去抓身边勇士腰上的锥刺,站在他身后的邦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抓着仁次立在自己身边的长矛,一把刺穿了仁次的身体。黑红色的长矛直接从仁次的前胸里探出头来,阴森森的刺尖儿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水。
美琴凄惨地喊了一声叔叔,意欲扑将过来,瘦弱的双臂被左右的勇士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阿拉善顶天立地被无数人畏惧的仁次长老重重地跪倒在地上。邦贝一只脚踩住仁次的后背,两只手利索地将长矛拔出来,顺手在仁次的身上将长矛擦拭干净。
仁次花白的脑袋咕咚一声栽倒在脚下,热血湿润了的土地和他的身体融合为一体。
美琴喊叫着:“邦贝,你还是个人吗?仁次为了我们美琴家费尽心血,可你这个混蛋尽然亲手杀了他,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
仁次摔倒后的手臂触碰到了昌平的脚踝,昌平惊恐地尖叫着,想要躲避,身子骨里却连丁点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睁睁看着仁次那只枯瘦的手,在自己的脚踝处像寒冬树上孤独的叶子一般抽搐,颤抖……
娜仁听到了身后的呼嚎,停住了脚步,久久矗立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
乌则已经入睡,他用一截绳子将妹妹乌央的手和自己连到一块儿,这样的话,有人想要悄悄地抱走妹妹就不再可能实现了。
其格恭谨地站在一边,族长娜仁坐在床前望着自己的长孙和孙女。这一夜不知道带给着两个孩子的是什么,乌则小小的眉头皱着,一副很生气、很难过的样子。
娜仁问其格:“他们两个还喜欢彩云吗?”
其格点了点头,说:“很喜欢,部族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和善美丽的彩云。”
娜仁叹了口气:“本来彩云应该是他们的阿娘,可惜我的大儿子偏偏喜欢上了那曲部族的女子。他们的阿娘红云我也是极喜欢的,那是一个很灵动的女子。我为了反对他们在一起不惜威胁自己的长子,可惜年少气盛的他怎么能看得出来,部族里有那么多的人是想要我们母子反目成仇的。那时候我也年轻,如果换了现在,我一定会成全他们。有什么会比母子之间的血缘之情更重要呢?哎,彩云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为了负心人就真的要一辈子不嫁人了吗?难道真要孤零零地到死?我的长孙和她的祖母生了间隙,他觉得自己的祖母没有尽到保护自己孙女的责任,还看着他被人欺负。年幼的他哪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就像是一张星罗棋布的蛛网,哪可以为所欲为啊。”
娜仁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从明儿开始,就让我的这两个孙儿跟着他们的阿娘彩云生活吧。”
求一下收藏和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