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昏昏亮,两人便走出客栈,然甫一出门便傻了眼,这门外人山人海,不知有几千几万人朝菜市口蜂拥而去。
饶是二人身穿朝廷命官服饰,也震不住这汹涌人潮,被裹挟着朝前行去。
行了几里路,四周茫茫无际皆是人潮,沈钊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心中不由一阵焦躁。
却见街道转角处两个回鹘人,骑两匹高头大马,沈钊叫住飞哥,两人冲开一条血路,上前征用了他们的马匹。
待两人赶到菜市口,已是午时将近,这一个时辰的脚程竟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只见菜市口一座高台,一位青天大老爷捋须而坐,正是监斩官大人。两侧三百千牛卫一字排开,颇为威武。
沈钊不由一声赞叹,“京师宿卫,如此雄壮!”
飞哥一声冷笑,“以吾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沈钊点点头,这个逼装的还可以。
沈钊又站于马上观望一番,对飞哥道,“高台之侧,红袖短袄,大马金刀者,乃刽子手也。”
飞哥举目一望,飒然道,“吾观此人,如插标卖首耳!”
说话间,一辆囚车入场,千牛卫上前提出人犯,这人犯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不是王老实却又是谁。
这时只听午时一声钟响,监斩官振袖而起,声如洪钟,道一声“斩。”
沈钊二人叫苦不迭,忙举起黄布,拼了命扯起嗓子一声喊,“圣旨到!”
身旁众人哗然,纷纷散开,监斩官看他二人装束,也是一惊,慌忙示意刽子手住手。
场内千万人众一片寂静,齐齐朝二人看来。
飞哥不由一阵紧张,不过仍举起黄布,高声喊道,“刀下留人!”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刽子手收刀不及,王老实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看了那么多演义,听了那么多评书,何曾见过“刀下留人”救不了的人?
沈钊二人目瞪口呆。
胖乎乎的刽子挠着脑袋,一脸憨厚,“呃,大人,俺的刀,没收住……”
沈钊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收场,却见飞哥形容呆滞,手劲一松。
假圣旨哗地一下展了开来。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黄布上“五虎”二字龙飞凤舞,夺人耳目。
众人一片哗然,监斩官最先反应过来,颤着手,指着二人道,“假,假传圣旨,来人啊。”
两侧千牛卫轰然应诺,各自抽出腰刀,合围过来。
按原先的计划,两人此时已经劫了王老实,围观人众也会因为受惊而四处奔散。
但是人算毕竟不如天算,王老实已经身首异处,围观的人众也丝毫没有受惊的意思,反而有不少好事之人喝起彩来,打算看一场好戏。
这成千上万人把菜市口堵得水泄不通,哪里有半点逃走的可能。
两人面如死灰,心下一片茫然。
飞哥问沈钊,“怎么办?”言语中尽是苦涩之意。
“看来咱哥俩是要交代在这了。”沈钊苦笑一声,“拼了吧。”
飞哥点点头,不再言语。
千牛卫已在百步开外。
“敌众我寡,兄弟,可要小心了。”飞哥叮嘱道。
两人相背而站,沈钊能感受到他的身躯微微发抖。
沈钊强打起精神,哈哈一笑,“就让他们看看五虎断门刀的手段!”
说罢,沈钊抽出钢刀,脚下行登云式,手中使穿林式。
见沈钊拉开架势,飞哥似乎也平静下来,抽出钢刀,脚下行熔金式,手中使惊雷式。
千牛卫已在五十步开外。
看着黑压压的涌来的敌人,沈钊心中一片澄明,适才的胆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豪气顿生。
这一腔热血,挥洒江湖,只在今日!
千牛卫已在三十步开外。
沈钊纵声长啸,飞哥也以啸声相和。
人潮汹涌的菜市口一片沉静,似乎天地间的秩序都停止了流转,一切焦点尽在两个少年。
千牛卫已在十步开外。
“兄弟,上了!”沈钊喝道。
“得令!”飞哥大笑道。
笑声中,两人纵身扑出,两道刀光如匹练般迎向三百千牛卫。
以精锐著称的千牛卫为刀势所迫,竟不敢力敌,纷纷向两侧闪开。
沈钊二人见此情况,正要分刀回斩,却见一道乌光迎面而来,两人刀势力犹未衰,便硬斩了上去。
只听“吭”的一声巨响,乌光和刀光皆消失不见。
沈钊只觉像是斩在了一块巨石上,和飞哥连退几步才收住脚。
只见面前一个丈二巨汉,提一柄乌铁巨刀,狞笑着看着自己二人,正是那斩下王老实人头的刽子手。
沈钊硬接了这一刀,虎口爆裂,胸中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喘了半天气才稳住神。飞哥也是面色灰败,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喘息间,刽子手再次迫上前来。适才他受了沈钊二人愚弄,现在看这情形,不将二人斩成十块八块是决不肯善罢甘休了。
这人身高八尺有余,腰围只怕两人合抱也抱不过来,手中的巨刀更是镔铁打造,足有百八十斤重。
刽子手拖着巨刀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端的是顶天立地的大汉,陆地行舟的英雄!
沈钊和飞哥不敢怠慢,凝神戒备,全力迎敌。
刽子手看他们竟然没有束手待毙的觉悟,一声狞笑,将手中巨刀轮转如风,直扫过来。
这一笑简直简直就是恶鬼浮屠里的大暗黑天下凡!
然后这一刀就已经到了面前。
两人闪避不及,再也不管什么刀法不刀法,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声狂喝,拼了老命抬刀向上一格。
沈钊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钢刀脱手分出。
飞哥则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将钢刀杵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
沈钊完全没想到,练了三年的刀法居然连这籍籍无名的刽子手都对付不了。
他勉强爬起,和飞哥并肩而坐。
飞哥看了看他,苦笑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刽子呵呵一笑,又举起了巨刀,只等手臂落下,就可以将这二人斩与刀下。
这事他已经做了二十年,自然不会有什么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