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良辰慢悠悠地,“交代完了?”
“出手吧。”老路先生道。
“哦,看来是交代完了。”古良辰道,“那可以开始了。”
葛长老从阴影中走出,古良辰示意他退下,“我自己来。”
老路先生面对强敌不敢怠慢,抽刀拉开架势,脚下暗含阴阳,刀势攻守兼备,身形如渊停岳峙。
古良辰摊摊手,“出招吧。”
老路先生暴喝一声,脚下登云式,手中惊雷式,步法如行云流水交错,刀法如猛虎出笼袭来,片刻便到古良辰身前,然不待招式使老,老路先生霍然变招,脚下行熔金式,掌中用穿林式,这两招后发先至,前两招刀势未消,一时间竟似四招同时攻来,天地寰宇间尽是刀光,端的是威力惊人!
古良辰耸耸肩,手掌一翻,飞哥落在地上的生铁片子已飞入他手中,再一刀递到老路先生身前,自胸前捅入,自背后捅出。
“师父!”沈钊抢上前去。
老路先生张大了嘴巴,胸前血如泉涌,缓缓倒下。
这一刀贯胸而过,已伤及五脏。
温热的血液洇湿了衣衫,又洇上了肌肤。
古良辰随手抛下生铁片子,“好了,结束。”
沈钊对他怒目而视,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其实是在帮你。”古良辰指了指飞哥,笑道,“你看,我杀了他父母,他就一定会苦练武功,将来找我报仇。我如果不杀你师父,你肯定就在这破地方得过且过,凑合一生了。”
“我会找你报仇的!”沈钊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那最好不过。”古良辰笑道,“本来我以为老路先生死了,彭家就灭了,江湖上从此就少了很多乐子,只是没想到他还收了两个徒弟,让这个笑话继续传承了下来。”
“你不会笑太久的。”沈钊道,“等我练好了五虎断门刀,我就会去找你的。”
古良辰大笑起来,“以你的资质,那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沈钊冷冷道,“我一定会用五虎断门刀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好吧。”古良辰抬起眼睛越过沈钊头顶,望着无尽夜空,“其实你练不成也可以来找我的,若是无人寻仇,我这盟主做着岂不寂寞?”
怎会有这样的人?
“时日不早了,两位洗漱一番,早日歇下吧。”古良辰拱一拱手,“山高水长,今日就此别过,他日后会有期。”
言罢,这疯子带着葛长老离去,然而走了十几步,他却又回过头来。
“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满脸殷切的期待。
老路先生躺在那里,痛苦地蜷成一团,周身不住地痉挛。
“师父,我在这里。”沈钊握住他的手。
老路先生拼命地抓住他的手,力道之大,几欲将沈钊的手骨握碎。
老路先生嘶声道,“对……对不起。”
“师父,不要说了,我去找点草药给你疗伤。”沈钊挣了挣手臂,却没挣开手。
“对不,对不起……对,对不起……”
沈钊心觉有异,顺着老路先生黯淡的目光望去,只见飞哥不知何时已解开穴道,站在他身侧,双目赤红。
沈钊拉了拉飞哥,飞哥却不动,沈钊又拉了拉他。
“遇上这种变态,谁也没有办法的。”飞哥沙哑着嗓子,终于开口,“不过你也不用指望我买个棺材埋掉你了。”
老路先生惨然一笑,血沫不断从口中涌出,“江湖中一介草芥,原也不敢有此奢望。”
“你也别想我逢年过节给你烧点东西了。”飞哥顿了顿,道,“师父。”
听到师父两个字,老路先生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全身肌肉随之放松,缓缓合上了眼睛。
“徒儿们,为师大概是找到五虎断门刀的秘密了。”
沈钊闻言,精神大振,“师父,怎么讲?”
然而刚才一席话似乎耗尽了老路先生所有力气,他颤抖着嘴唇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钊迟疑着晃了晃他,“师父。”
“他已经走了。”飞哥道。
沈钊不敢相信,趴到老路先生胸前,果然他的气息越拉越长,也越来越微弱,最终杳不可闻。
沈钊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飞哥,“这怎么可能?”
“按正常来讲,世外高人不都是把秘密讲完才会死的吗?”飞哥讥诮地笑道。
“可是这个世界特么的不正常啊。”
至此夜阑人散,庙前空地又归于沉默,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然而场中的鲜血,山下的烈火,却都在提醒着劫余之人,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沈钊记得破庙偏殿里寄存有十余口棺材,也不知是南山村谁家祖上的寿木。
山下烧成了一片火海,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人用到了吧。
沈钊休息了半晌,挑一口老楠木棺材,将老路先生装殓入内。随后又在大殿后的空地挖个墓坑,将他草草安葬。
没有缭绕的香烛,没有漫天的纸钱,没有叹息,没有哭泣。
两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就归于黄土。
沈钊没有给老路先生立碑。
在他眼里,老路先生不过一个老混混而已,若是没什么意外,十年八年以后也不过变成一个老不死的混混。
沈钊不知道他和古良辰有何过节,也不知道他之前做过什么,只是想想他躲在这里,苟且度日,像蝼蚁一样卑微地活,连喝个花酒都只能找五十开外的窑姐。
他要求的很简单,只是活下去而已,然而这么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这些人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杀掉了他。
沈钊直觉心中一股恶气郁郁难平,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等沈钊忙完的时候,月色已残,天幕渐白。
这一日骤逢巨变,如今强敌尽去,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沈钊倚着山门打个盹,没想到竟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恍惚中只听得一阵琴鸣,如壮士击节,如悲歌未彻。
沈钊晃了晃头,醒了过来。
四下里空山寂寂,哪有什么琴鸣。
也是啊,谁会知道老路先生,谁又在乎他的逝去呢?
沈钊昏昏沉沉地在坟前拜了三拜,又回到山门前。
庙前空地已打扫一空,飞哥却不在。
沈钊心下悚然,在四周找了半天,才在附近树林里找到一座新坟。
飞哥就坐在坟前,背对着他,身形被淡淡曙光染得一片惨然。
“走吧。”
飞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