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以后,两人先去了南山村。
村内早已烧为一片白地,两人尝试着搜寻了一下幸存者,不过那葛长老业务熟练,又怎会留下漏网之鱼?
两人人浪费了半日光景,终无所获,只得黯然放弃。
沈钊留飞哥坐在自家门前废墟发愣,只身前往南山深处,找到了那一处竹林。
与以往的鬼鬼祟祟,走一步都提心吊胆不同,沈钊这一次迈进院子的时候,心内都是一片平静。
以前他对这个怀抱金刀的大汉充满恐惧,连睡在破庙里都担心哪一天他找上门来,现在却恨不得他直接跳到自己面前。
太多的未知了,到底是什么人住在这里?他要做什么?他和老路先生什么关系?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和这个人好好好聊聊。
然而现实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院内早就没有芦花老母鸡,连屋内的陈设都积着厚厚的一层尘土,显然主人家有些时日不在了。
沈钊站在门口怔怔地好一会,才回转身体,走进竹林。
竹林深处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坟茔,坟前立着一座小小的无字墓碑,周围开着小小的许多花朵。
坟茔一侧挖有大坑,坑内遍布青草,知作何用处。
沈钊在另一侧挖一个小坑,将老路先生的布袍摆放其中,盖上泥土。
师父,你交代的两件事,我已经完成一半了。
沈钊原路折返,途径破庙的时候,回身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破庙,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十八年里,此庙为他所有,生于斯,长于斯,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耳熟能详,他早已将其视为私产。如今却因为一场惨变,不得不将其放弃。
此去经年,福祸难料,若有幸还乡,此庙应该已经易主了吧。
沈钊叹了口气。
若已易主,我床上躺的又会是哪个精壮男儿呢?
到了山下南山村,却见数十官差将废墟围得水泄不通。
沈钊尚未近前,便听人群中飞哥怒道,“我说了我不是凶手!”
众官差哄堂大笑,“是不是凶手可是大爷们说了算,你说了可不算。”
“呛啷啷”一声,飞哥拔刀出鞘,“你再说一遍?”
一股凶气扑面而来,众官差气势一挫,连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沈钊挤上前来,拱了拱手,“诸位官爷,只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二人皆是南山村民,遭此劫难,正要前去报官,并非歹人。”
为首的官差肥头大耳,鼻子上长着一个大瘊子,听沈钊说得客气,顿时来了气势,“既然如此,就把来龙去脉一一给本官到来,如有隐瞒,休怪大唐律例的雷霆之威。”
沈钊便将昨日夜间之事一一道来,只将五虎断门刀一事隐下不提。
“那古良辰何门何派,是何身份?”
沈钊道,“并未听他提起,是以不知。”
“那就是还没编好了?”
“小人不敢有所欺瞒,更遑论编造案情。”
官差头目大笑起来,鼻子上的大瘊子随之抖动,就像狮子抛起的绣球,“你当本官是白痴不成?那为何别人都死了,你们却活着?”
沈钊愣住了,“难道活着也有错吗?”
“不错,定是你等犯下凶案,你身边之人即是凶手,他手中的长刀便是凶器,而你便是帮凶。”
沈钊大怒,“你们说我们是凶手,可有证据?”
一个官差笑道,“你说你不是凶手,可有证据?”说罢,众官差再次哄堂大笑。
沈钊气得浑身发抖,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这官差头目显然有些关系,众官差对他颇为恭敬。
一个官差溜须道,“这几百号人命的大案,也只有大人能这么快破案了。”
一个官差接着拍马,“只要把这俩人拿下,大人只怕又要高升了呀,到时候可别忘了县衙的兄弟们。”
官差头目想到大功唾手可得,连鼻头的瘊子都闪烁着兴奋地光芒,“哪里,哪里,这都是兄弟们的功劳,不过看这二人皆是奸猾之人,拿下之后只怕要费些功夫才能结案了。”
一个官差笑道,“只要进了大佬,还有结不了的案?三叔那十七把刮骨刀,可不是浪得虚名。”
众官差再次哄堂大笑,竟将二人当成了砧板之肉。
沈钊静静地看这他们装逼。
飞哥走上前来,“准备好了吗?”
众官差一愣,笑声顿歇,“准备什么?”
“准备受死。”飞哥淡淡地道,“既然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我就不在乎多杀几个了。”
众官差连退几步,官差头目指着飞哥喝到,“你这歹人,竟敢恐吓本官?”
飞哥冷冷地看着他,“是又怎样?”
官差头目脸色煞白,“我劝你束手就擒……”
飞哥不待他说完,一个箭步抢上前来,一刀斩落,使的正是二人苦练数年的惊雷式。
这一刀挥下,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划过官差头目胸前。官差头目吓傻在当地,任钢刀将官袍剖成两半。
“还有谁?”飞哥道。
众官差站在当地,两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官差头目这时才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倒在地上。
这一声惨叫唤醒了众官差,不知道谁发一声喊,数十人一起跌跌撞撞地去了。
官差头目颤巍巍地爬起来,嚎叫着,“砍死我了,砍死我了。”起身跑出数步,再次跌倒。
飞哥将一尘不染的钢刀收入刀鞘。
“走吧。”
接下来,两人在何去何从上没有产生什么纠纷,因为以天下之大,他们现在也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一路上,两人从不谈及那天晚上的血案,甚至显得有些刻意。
但是两人都知道,这件事已经深深地刻入随后的所有年月,吹不动,抚不平。
随后的半个多月里,沈钊和飞哥一路东进,横渡洛水,挺进伏牛山,再沿伊水北上,抵达伊阙龙门。
只见两根通天巨碑耸立伊河两岸,如天阙般拱卫着浩浩伊水。河内千帆争渡,号子震天,无数船只由此北上,驰往大周神都洛阳城。
此时的洛阳城,方圆上百里,人口数十万,外有伊阙辖京畿,内有天枢映星汉,揽河山之盛,拥神都之名,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
然而这么伟大的地方,沈钊二人也还是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半路歇脚时,沈钊向飞哥道,“不知小崔怎么样了?”
沉默已久的飞哥脸上难得现出笑容,显然也是勾起了回忆。
“不知道他把王老实的包子铺砸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