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旅程,安梓潼本来以为自己会过得很难过。
后花园的那一番话,安梓潼不会听不出伊安的真心。原来,两个人相爱却不可以在一起,甚至比暗无天日的暗恋还要痛苦。
安梓潼有些后悔自己当日的大胆。如果自己没有开口,也许两个人都可以没有负担地继续自己的人生吧。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而这些一时的动心也会渐渐被时光抹去。
可是现在,两个人已经说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也许这一次分开,就再也不会和对方见面了吧。安梓潼知道,伊安是一个负责人的人,可是他的责任,却不是自己。这样的他,让自己好心疼。
安梓潼有一丝恼恨。如果自己的家世、出身配得上他,是不是两个人就能毫无负担地在一起呢?至少,自己不会连竞争的资本都没有。
这样的想法,总是萦绕在安梓潼的脑海。原来,自己也学会了怨天尤人。那个自信、拓达、相信凭借努力就能够让日子好起来的自己,才是这八年来苦苦扮演的角色。原来,普普通通的一个挫折,就可以让自己活成一团情绪。
这样的自己,真不配成为Barry的榜样呢。想到儿子,安梓潼内心是愧疚的。自己还从没有离开他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小家伙是瘦了还是胖了,又长高了多少。
莫莉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安梓潼知道,伊安的住所在那个方向。没过多久,麦克也鬼鬼祟祟往那边去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麦克一心一意喜欢着莫莉,可是她,却偏偏非伊安不嫁。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因为得不到,才更加诱人呢?
安梓潼的心底感到一丝苦涩。
垂下头,安梓潼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看了看日期,今天,是来到酒庄的第五天。
这是他们拜访的第二座酒庄。这座酒庄位于苏格兰斯贝赛(Speyside)地区。这个地区凭借自身独特的气候与清冽的泉水,成为国际公认的出产最好麦芽威士忌的地方。
沿途走走停停,自后花园的坦白,已经过了小半月的时间。原来被情绪控制的时候,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
自己,必须要回去了。
安梓潼的嘴角咧出了一个难看的弧度。她习惯性地拿起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工作,工作,工作,工作的时候,心里那种透不过气地沉重才能减缓一点点。
旁边的文件夹,满满当当的手绘稿。安梓潼昨天借了这边的电脑,已然把大部分设计图都存档了。再过几个月,新一期的发布会也该举办了,这些素材和灵感,早已经足够。
伊安带着安梓潼认识的那些美丽植物和动物,还有那座有着两个人回忆的古堡,统统都被安梓潼用画笔描绘出来。只是,现在的她,根本做不到用平和的态度去呈现自己对它们的理解和演绎。
“梓潼。”劳瑞尔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又在画稿子啦?”
劳瑞尔是酒庄负责人的二女儿,生得高挑美丽,举止自信大方。见到她的那一刻,安梓潼怎么也不会相信她居然会满足于待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与麦田、酒具作伴。这种魅力是不分性别的,就连安梓潼也为她侧目。
“嗯。”安梓潼笑了,“累了吧,刚从库房回来?”
安梓潼知道,劳瑞尔最近刚刚从她父亲的手上接下了酿酒师的工作。
坎贝尔家族名下的酒庄出产一种蜚声海内外的调和威士忌。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劳瑞尔的父亲就用它和特色的家庭烧烤招待了大家。
这种酒有着和润的琥珀色。初闻,有着馥郁的果香;再闻,是甜甜的花香;深嗅,有轻微的烟熏味道。由于橡木的干涩混合了麦芽的香甜,品尝后,清甜、坚果味、和润等种种感觉在口中会融合成久久不散的暖香。
安梓潼了解到,这种酒的制作过程近乎到了苛刻的程度。配料中的麦威士忌和谷物威士忌须蒸馏后取其最为精华部分,后装入橡木桶。存放佳酿的橡木桶要有足够的牢固度,且须曾存放过西班牙雪利酒或美国波本威士忌。接下来,要经过至少二十一年的酝酿,期间威士忌中的杂质会通过橡木“呼吸”,被苏格兰清新的空气带走,桶中的精华则会再次减少百分之四十,余下的部分即被称为最完美、最珍贵的苏格兰调和威士忌。
要全权把控这一生产流程,不断检查和调整,劳瑞尔肯定累坏了。
“梓潼,”劳瑞尔在她身边坐下,突然说,“你说,爱一个人,是应该大声告诉他吗?”
安梓潼有些无言以对。
“我也就能够和你聊聊了,”劳瑞尔有些羞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矜持啊?”
“没有,”安梓潼眼底隐隐泛着泪光,“每一个人都有表达爱的权利。至于有没有缘分在一起,是要顺其自然的。但是,至少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算被拒绝,也不会遗憾的,还能够尽早让自己学会放下。”
“那你放下了吗?”劳瑞尔突然这样问。
“嗯?”安梓潼没听清楚,呆呆望着眼前的人。
“反正,我是一定会去争取的。就算他的眼睛里没有我,我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意识到我的存在。”劳瑞尔狡黠地笑了,坚定地说。
“我去厨房帮忙啦,祝我好运吧。”劳瑞尔自信地比了个加油的姿势,“你也要尽快振作起来,知道吗?”
劳瑞尔来到了厨房,帮着大家择菜、烧菜。又拿出自己的手艺,做了很多面包。
等待面包烘焙出炉的时候,劳瑞尔想起了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想起自己是怎么从对收购酒庄的他充满敌意,到心疼他的坚持,习惯陪伴他的孤独。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带着喜欢的女孩儿见证到这个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威士忌庄园。可那个女人,却完全看不到他的跋涉与孤独,只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让大家感到骄傲的家。
“凭什么,”劳瑞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盛怒和笃定,“凭什么那个叫莫莉的女人横空出世,像个女主人一样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完全不顾麦克的心血和努力,完全不顾这是大家最骄傲、最眷恋的家。”
劳瑞尔知道,那个女人只喜欢伊安少爷,而他正是麦克少爷的亲哥哥。她露骨、火辣的眼神永远都只会望着那个一点也不喜欢她的男人,对待别人的态度,却都冷到骨子里。似乎这个世界上,除了伊安少爷,就在没有人有资格入她的眼。
本来,劳瑞尔是想抢了伊安少爷,她也想让那个女人体会求而不得的痛苦。但是,见到安梓潼的那一刻,她知道,莫莉已经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就算两个当事人还处在僵局,但是,莫莉已经在局外而不自知。既然这样,不妨让自己再烧一把火。
“她如果心痛了,就能够看到你吗?”劳瑞尔不知道莫莉会不会因此接受麦克,但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所以才对安梓潼说了那么多令人误解的话。安梓潼,倒是个值得被爱的女人呢,一直用心的生活,用心的交朋友。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会让她和伊安少爷更近一步,还是会加深他们之间的误解和矛盾。
“不过,要是伊安少爷连这点小误会都解释不清,要把你推得远远的,那么,希望你能够做到你劝解我的话,早点放下,早点开始新的生活。你们两个之间的这种僵局,早晚都会打翻的,不如我来当这个人,帮了你们一个忙,也能借此达到我想要的。”劳瑞尔并不觉得愧疚,也并不害怕可能的结果。
要是伊安少爷和安梓潼分道扬镳,莫莉有了机会,麦克少爷自然是自己的;要是伊安少爷和安梓潼袒露心意,莫莉心死,麦克少爷有了机会,自己也可以看着他幸福。不管怎么样,僵局才是最伤人的。至于他们之间的缘分,就靠他们自己去争取吧。如果连争取都做不到,那他们没有一个人值得拥有爱情。
“叮。”劳瑞尔把精心烘焙的面包拿了出来,开始全副身心地准备晚宴。毕竟,吃完晚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