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户政事务所出来这几步路,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安梓潼心里像煮了一锅沸腾的麻辣烫一样。她瞟也没瞟齐沐洲,手一招,计程车就带着她绝尘而去了。走后面的齐二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临散场了,才暗自打算和梓潼说几句体己的好话,可惜一抬头,眼睁睁看见刚成为前妻的女人赶场子似得离开了,把自己差点堵了个心肌梗塞。
见自家少爷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司机小康立刻麻利的把车门给打开,一步并两步的蹭到齐沐洲跟前问去哪。齐二少心里正恼火呢,也不愿搭理他,于是支使小康把走在后头的秦律师给送回家。本来去个户政事务所,是不用找秦明跟着的,离婚协议签得好好的,该有的两个证人的签名一个也不缺,那些双方身份证正本、印章、户口名簿、2个月内2寸半身近照也都准备好了,照片还多备了几份。其实到现在这个阶段,就连离婚的两个当事人都不必要到场,随便找个正当理由,只要户政事务所核实了,就可以全权由委托人代办。齐沐洲明白,安梓潼是想要速战速决,才亲自出门;可是自己呢,自己来事务所看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有意思吗。
秦明看着齐沐洲的脸色,明白他对安梓潼心里大抵还存着些情分,小两口之间的情形或许并不是媒体爆料的那般。但始终自己的身份是个外人,再说了,如果话不投机,指不定就得罪了公司这位未来的主子。其实一开头秦明就不应该掺合进来。他哪里被委托过离婚这档子事,可是齐芳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拖下水,就是愤恨没多几个人把安梓潼给护周全了,顺带隔应隔应自家儿子。
其实这当婆婆的还安了个小心思,盘算着把事情给弄复杂了,也许小两口这婚就不离了呢。可惜啊,要说秦明帮着公司处理法律方面的事务多多少少也有些年头了,可毕竟不是专业的家族律师或者离婚律师,对着小两口这家长里短、恩怨情仇他根本无从下手,也自觉没有立场掺和进来。秦大律师自然是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可还没等他措辞呢,安梓潼就把婚前协议整整齐齐给摆面前了,顺便表明了要和齐沐洲“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秦明虽然没有机会把齐芳的期望传达给小两口,可也算是应了这位前少奶奶的要求,赶在一个月之内把协议离婚的事情给了结了。看开些的话,也算是对得起齐芳那照顾自己媳妇,不,应该是前媳妇,的委托了。
秦明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管住了嘴巴。他明白,都现在这个局面了,这位小祖宗大概也听不进去自己的宽慰。秦明道了句谢,麻利地上了车后座,不再说话了。小康这脑子不开窍的,伸了头又准备问自家少爷要去哪儿,齐沐洲隐隐有些想发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小康终于看明白了,把油门猛的一踩,车子和起了飞似得开远了,把秦明颠了个七荤八素。
齐沐洲打定了主意不回家,主要是不想杵在家里,当面看着安梓潼把属于她的东西慢慢搬空。再说自己这前妻和当婆婆的关系未免太好了些,自己回去免不了受母亲一通教训。帮April租的复式公寓离户政事务所就隔了几个街区,当时还被媒体好一番联想。齐沐洲明白,自己的离婚对April意义重大,遵从律师的建议搬回家处理此事以后,两个人还没有再见过面,April此时肯定心神不宁,急需要自己的拥抱和安慰。但齐沐洲也不想去那儿,这并不是对April有什么不满,只是按说最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的心里却依旧有些举棋不定。齐沐洲开始沿着绿荫走走停停,想借此理清一下自己繁杂的思绪。
心里想着随处走走,齐沐洲的步子却止不住挪到常陪着安梓潼去散步的公园,不知道什么缘故,公园里不复往日欢腾热闹的光景。齐沐洲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在别扭什么,立马改了方向大步向着市中心去。已经走了不短的路程,可是齐沐洲的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地压抑着。正准备叫上吴辙找个地方好好喝上几轮,却意外撞见April和安梓潼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店里不知谈论着什么。
April似乎在对面喋喋不休,安梓潼的神情却看着有些木然。她盯着近旁的玻璃幕墙,好像除了街边行人的倒影,全然没有任何值得她留心的事情,可要说她盯着行人来来往往,为什么偏偏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这个女人......”齐沐洲心里无端端生出一丝愤恨,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计较什么。
面上隐隐的怒气使齐沐洲行动起来像一只充满保护欲的雄狮。他大步走到April身边,俯下身,温柔地把的手上的外套替April披上,“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句,自己贸贸然就跑出来了,你身体不好自己不知道吗。还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虽然齐沐洲竭力不让自己去在乎安梓潼的态度,但还是克制不住的、带着挑衅的眼神狠狠看向对面的前妻。他没有察觉到该有的,或者说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要看到的,任何一点回应;反观自己,倒像一只跳脚的猴子。
齐沐洲越想越恼。坐在对面的安梓潼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神色却依旧淡然,似乎事不关己,又好像是见怪不怪。
“阿洲,”April有些慌乱的,怯怯的望着齐沐洲,小心翼翼的解释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为了我们的事那么辛苦,我也想为我们的未来做些什么。我又让你为难了是不是?阿洲,我......”
April抽泣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她的身形恰到好处地微微晃动着,像一个琉璃娃娃一般摇摇欲坠。
看着刚成为前夫的男人安抚着他心爱的、正忙着装可怜的女人,而自己坐在一旁纯粹多余,安梓潼只得应着April偷偷瞟过来的视线,慢条斯理的把桌面上的支票收进一边的包里。
“肌肤轻薄透亮,睫毛颤颤巍巍,最不可思议的是,眼妆居然一点没花。这样的女人,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哪个男人眼里不和敲打在心尖上一样?我呢,只会顶着一张素颜,一哭起来涕泗交流的。论容貌、论演技、论心机,输给她倒也值了。只是齐家,怕是要闹起来了。”虽然心里暗暗腹诽,安梓潼的脸上反而隐隐浮现出一丝佩服的神情。
April拿捏不到安梓潼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竟然不自觉地忘记了抽泣。
好在齐沐洲没有察觉,依旧沉浸在对怀里人儿的安抚行动中;反倒是坐在对面的安梓潼,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大家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坐着。安梓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时间久到她开始怀疑,也许自己爱的,只是那个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齐沐洲,和那段因为爱一个人,可以无怨无悔、不惧未知、赌上未来的时光。所以,即使见识了如此韩剧一般、狗血煽情地秀恩爱,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并没有如约而至。
“一直困扰自己的梦魇成了真,反而有着解脱了似的轻松。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会因为这段婚姻受到伤害了。齐沐洲,你永远是我回忆里的、有着温暖笑容的男人,明媚了我孤寂的时光。可是,也因为反复在脑海里描绘,你的形象,其实早就已经模糊,成为了符号一样的一个神圣的存在。也许你的温柔,都是我说服自己的借口吧。现在,我终于不用担心你会离开我,也不用一直纠结自己的过去会怎样因为你而被别人连根拔起。”安梓潼旁若无人的思考着,突然若有所思的望向齐沐洲,“如果我们没有一个那样轻率的开始,你和我,会不会都更加的快乐呢?好在,我还可以,在不可挽回之前,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