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将军令
百年前,距中原千里之遥的北漠,常年荒芜凋敝,气候尤为恶劣,除野草横生毒蛇遍行外,于这最为重要的是水源稀缺,因而,在这时时可见风沙肆虐,灰土满天,仅存的几丝翠绿也于风沙的席卷下湮没在沙尘里。
沙漠狂风,刮起来,犹如上古巨人拔山辟地,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听到轰隆巨响,其阵势,浩浩荡荡绵远千里,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霹雳惊雷,常人若遇此风,必会尸骨无存,此异象虽怪,却有巴图不惧,他们时而立于高丘,远观感悟,时而静思冥想,体会其中妙谛,久而久之,竟有人凭此创出了一套惊世骇俗的武学体系,这套绝学,同中原武功截然不同,由于远在塞外,因此,中原内,鲜有人知,而此秘术,也因只流传于契丹皇族,外人也绝然触碰不到,就算是有大功者,也是无缘得见。
皇族之内,修习此秘术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其天资,可谓万中挑一,按理说,应当事半功倍,可到头来,没有几人能达到‘圆润如意’的地步,究其根由,与其宏图霸业相关,毕竟权欲害人不浅,过早的断了感悟妙义的道路,久而久之,这部旷绝古今的秘术,也只能束之高阁,再也没人愿意花费精力去练习,这期间,所传出去的几句残诀,自然而然的演化为部落里强身健体的口诀,就是这么偶然,修此残诀的部落,因缘际会下成为独霸一方的部主,这就是‘挞马部’的崛起,借着这股力量,‘挞马部’四处征战,逐个吞并了四周部落,从而形成了股更为强大的势力,为以后的统一,打下了坚实根基。
谁又能想到,先前不起眼的小部落,竟有一日会成为草原霸主,而这,只是宏图伟业的开始,随着岁月更迭,‘挞马部’日益强盛,形成更为统一的部族,这些功劳都应归功于辽太祖‘’,这位众所周知的枭雄,让散乱了多年的契丹诸部,逐步统一起来,形成了股新生势力。
中原,多年战火不断,可始终对胡虏保持着高度警惕,修筑防守,励兵秣马,中原百姓对外也是同仇敌忾,这才使胡虏的野心得以破灭,没人料到的是,父辈未能实现的,后辈却轻而易举的拿下,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其父,满腔抱负,怎奈时运不济,大业终究难成,到头来,也只是溘然而逝。
耶律阿保机,戎马一生,拨乱反正,征服四夷,其功,彪炳日月,如此枭雄豪杰,最后,也难免轮回于世,着实是可歌,可泣。
其子,踏着尸骨上位,饮着鲜血高歌,于宫廷血雨中胜出,凭着‘地皇’支持,群臣拥立,这才得以在政治和军事上取得重大突破。
多年前的‘晖陵祸乱’,就有‘地皇’踪影,而此时,她已油尽灯枯,虽说暂时摄政,充其量,也就是垂帘听政而已,真想有所作为,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往昔驰骋天下的飒爽,也只能成为回忆里的甘甜,自娱自乐罢了。
新可汗耶律德光,那也是人中龙凤,靠着父辈积淀,他开始着手于挥师南下,不久前,他还怂恿尊主等人重返中原,还想故技重施,以此来操控中原,可惜,结局未跟他预想的那般顺利,所去之人,无一人回来,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不得而知,他这才同‘地皇’及众谋臣商议,想潜派扈卫官去中原一探,顺便去找寻自己的兄长,那位,他始终如鲠在喉的荆棘。
所挑选的勇士,皆为忠心耿耿的血亲,他们不论身手,还是谋略,都是可独当一面的将才,可算是部落内,最为核心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这张王牌,他是不会轻易显露的,此次,之所以派他们出动,是因为干系重大,关乎到‘契丹’的荣辱兴衰。
皇帐内,一人喊道:“来人,给我传梯里已。”掀开帘帐,器皿夺目,灿烂辉煌,可谓至臻至美,外面侍卫,立马匍匐,虔诚道:“尊可汗谕令”没过几刻,就见几人行色匆匆,大多面色奇异,心中忐忑,虽不知有何差遣,但可猜想,这次传召非同小可,到皇帐时,各自整理毡袍,循序渐进,未敢有丝毫怠慢。
“参见可汗,愿吾王……”后续未出,就被那人打断,此人居中而坐,横首为‘地皇后’,两侧分别落坐着北院枢密使、于越、南院知枢密使、皮室大将军、小将军等,见此阵势,大惕隐司官员们气也不敢大喘,匍匐在地,聆听可汗圣谕。
那人随意说了句“起来吧!”几人赶快起身肃立,那人轻挥右手,账内的几位侍婢就循序退出,所剩的,为核心重臣。
“你们可知,传尔等前来,所为何事?”“微臣不知,还望可汗明示。”他们实在不敢妄加猜测,只能执礼回奏。
“阿古赫巴,你是他们的头,你且说说看。”那人点中了位大惕隐司的长官,此人,体壮腰圆,个头很高,咋看起来,魁梧了得,特别是眉宇间的威严,可跟史上著名猛将相提并论。
“微臣不敢妄言,确实是一无所知。”那人颇为拘谨,心思细腻,言辞较为稳重,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哈~哈,你这老油头,到了这会还再装糊涂,我就不信你一点也猜不到。”那人听了此话后,乐得开怀,高兴的说了几句。
“哈~哈,要是连你大惕隐司官都猜不到,我们这群人恐也是浑然无知罢了。”“就是,你这老油头,果真滑头的紧。”“赫巴呀,与你共事这么久,难得你会这么谦虚,这可是闻所未闻呀。”两侧的官员交头接耳道,大多是在埋汰赫巴,但又不是真讥笑。
赫巴憨笑连连,自个摸了下后脑勺,然后,规矩的站立,静静的等着。
“行了,别取笑他,我看他早已了然,说些胡话,怕也是逗我们开心罢了。”“赫巴,你且说说看,恕你无罪。”‘地后’沉声道,赫巴恭敬回礼,道:“尊皇太后圣谕,那微臣,就斗胆说上一说。”
“快说,你这老滑头,滑腻的紧哟。”“行了,说说吧!”有人不断催促,赫巴也不好推辞,顺着所想,道出实情。
“微臣猜想,此次,陛下急召,定是派遣微臣暗访中原。”“哦,接着说。”“先前陛下已派尊主等人前去,可多日未归,这其中,有何变故?微臣不敢妄言,但可知晓,他们必定深陷中原,不然不会不回来复命。”“此为其一,其二?”赫巴见陛下神态坦然,也不知,接下来该不该说?
“嗯,说吧。”“这,其中牵涉到皇族隐秘,下官不敢胡言。”听此话语,众人顿时‘哗’了一声,未敢多嘴,默默静思。
“哼,胡说八道。”‘地后’微微责备,看似平淡,实则已轻微动怒。
“下官妄言,还望太后宽恕。”说完,跪地请罪,未敢有半分自傲,说话的语气,也是断续不稳。
“请来吧,恕你无罪。”可汗重新发话,只见他把目光转向‘地后’,似乎是暗示着什么?
“行啦,请来吧。”相视一眼,对其心思已然了解,赫巴微微颤颤的起身,脸上都渗出汗水,想来是惊吓过度。
“你说的,不无道理,有些事,你比谁都清楚,也能猜透别人的心思,但是,你要知,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罪臣深感陛下厚爱,往后定会痛改前非。”赫巴虚心接纳,未敢多言,看来是心有余悸。
“好了,也不为难你了,这次,确是事关重大,所以才派你们大惕隐司执行。”那几人赶紧跪地听旨,其神态,极为认真,不怒而威的无形,悄然酝酿于帐篷内。
可汗颇为赞赏,坦然道:“好,好,这才像我契丹男儿,铁骨铮铮,勇往直前,看来这次所托,尔等必会圆满完成。”
“谢陛下赞誉,微臣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几人齐声回应,音色颇为洪亮,神情上,俨然一副舍我其谁的盖世豪气。
“赫巴,你且上前。”赫巴起身上前,躬身聆听圣谕,可汗从座位上,拿起个牛皮锦囊,此锦囊,缝制的颇为精巧,上面虽有些许毛发,但丝毫不影响其质美,赫巴双手高于头顶接过,可汗又在他耳边附着几句,他便连忙点头允诺。
待交代完毕后,巴赫行礼退了回去,重新站到几人面前,那人高声道:“来人,把准备好的赏赐,赐予众位勇士。”
账外,陆陆续续,有侍婢进来,她们端着些奢华财物,看起来灿烂辉煌,熠熠生光,有些宝物更是难得一见,就算是身在皇室的阿古赫巴,他也未曾见过。
“这?微臣受之有愧,还望陛下收回赏赐。”“哈~哈,吾堂堂大王,岂可出尔反尔,今赐尔等薄礼,寓在嘉奖诸位赤胆忠心,不为其他,尔等务须多疑。”
“是,陛下恩宠,臣等万死不辞。”几人都毫无畏色,甘心领受,待把事情交代完后,他们才姗姗而去,账内,只余先前几人而已。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北院枢密使待他们走后,行礼面奏,看他所奏,怕也与这秘密任务有关。
“贤卿有何良策?尽可悉数道出。”可汗甚是高兴,语气里,暗含几分醉意的样子,枢密使蔚然道:“陛下既已决心南下,那兵马粮草,须提前准备,一旦时机成熟,即可挥师南征。”
“爱卿的谋略,真是先人一筹,吾有此等贤才,何愁大事不成。”“谢陛下,微臣只是尽忠职守,不敢有半分贪功。”
“韩丞相乃先帝栋梁,实是吾儿良师,有此太师,先帝之遗命,定能于吾儿手中实现。”‘地后’适时褒奖,枢密院韩丞相,回礼致谢,正色道:“太后谬赞,微臣感先帝知遇之恩,先帝虽大业未成就溘然而去,可先帝对微臣的厚爱,微臣铭记于心,哪怕粉身碎骨也会助陛下完成大业。”
“臣等之心也如丞相,定会为我‘契丹’鞠躬尽瘁。”听了老丞相的禀述后,纷纷效仿,个个都表了表赤胆忠心。
见群臣激昂尽力,耶律德光甚是高兴,举杯相邀,道:“多谢诸位爱卿,孤王无以为报,仅以此酒回敬。”大臣们都举杯同庆,喜色道:“谢陛下美誉,谢太后赞赏。”
欢宴后,皇帐内,又进行了详细部署,所谓军令如山,一旦发出,那阵势,必将是地动山摇,山呼海啸。
大惕隐司官员,或封或赏,可谓风光无限,本该把酒言欢,此刻,却安静的呆在营帐内,谁也不敢开口,就连赫巴首领也是沉默寡言,那些赏赐虽动人心扉,可华丽的背后,暗含着多大的牺牲?众所周知,他们也是无可逃避。
“大哥,我们何时出发?”性子急的,忍不住问了句,主要是到现在,他们依旧糊里糊涂,不知接了个什么任务?赫巴的手在椅上敲了敲,那连音很清脆,很刺耳,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触感。
“大哥,你说吧,兄弟们早就做好准备了。”“是呀,大哥,共事这么多年,你见哪个兄弟是孬种?”“就是,好男儿大不了马革裹尸,这才不枉世上走一趟。”“呵呵,你这小屁孩也懂这个,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老醉鬼,老子不是小屁孩,老子早就成家立业了。”“对,对,你小子现在当爹了,不是当初的那个愣头青,啧~啧,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有人叹惋,有人高昂,也有人回忆,总之,有股别样的触感溢出,或多或少,有些模糊的兄弟情怀。
“好啦,你们先去准备,明早启程。”赫巴只说了这句,就转身离去,身影有些凄凉,看得人很伤感,众人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见首领离去,大伙也不好再胡思乱想,只能各自分工准备,按照往日惯例,去备些常用物品,顺便回家交代些后事罢了。
任谁也没料到,这个筹谋已久的偶然,不经意间,就打破了多年来,中原精心部署的防御局面,更是颠覆了如今大半势力的角逐,而中原的富庶肥沃,也将彻底的暴露于‘契丹’爪牙下,从此,中原门户,彻底被胡虏击开,想闭关自救,为时已晚,所能做的,就是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