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梦里真,真假难续
山神庙内,薛凌昱看似打坐入定,可其心,实在是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平静,甚者,时不时会出现抑制不住的莫名,他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每周天调息时,总有股绵绵异香弥漫在自己周边,就是这股与众不同,险些让他心神涣散,始终不能入定自持。
今晚,同往昔稍有差别,可说到底,这也不该成为牵绊自己的借口才是,那么,到底是为什么?薛凌昱再三思量,自我反省,始终是一无所获。
他只好放弃静修,不经意瞥了眼,靠在身旁的无名姑娘,她还是如初时般牢牢搂住,怎么也肯不松手,咋看她时,其颊,多憔悴,多惆怅,同龄女子而言,这或许,就是她与她们最大的不同,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痛苦?才让她这般郁郁寡欢。
她神态虽憔悴,可也难掩其妍丽,特别是那与生俱来的空灵妙韵,早已不落凡尘,真是妙不可言。
薛凌昱也只是粗粗憋了眼,便转向他处,生怕待会,会被她发觉自己的无礼,虽说他光明正大,可这样偷偷摸摸,始终不是君子所为。
庙里,虽说已燃起篝火,可深夜的寒气,与时俱增,连身旁的姑娘也未能幸免,特别是寒风袭来,她更使劲的抓牢,似要把这仅有的温暖彻底融入到自己身体里,哪怕她什么也不晓得?
起初,薛凌昱也未觉不妥,但她用劲的势头不减反增,倒让他有些疼痛,他只好褪下道袍,隔着右臂轻轻拂在她身上,顺手添了些枯枝,好让篝火烧得更旺些,温煦让柳莺睡得更为踏实,可这就苦了薛凌昱,他虽是学武之人,可也未到不惧寒暑的地步,外加身旁的温香暖玉,多少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虽说这只是萍水相逢,没什么交集可言,可说到底,这里面,还是有些纠葛不清。
每当他不能自持时,早先立下的誓言,适时蹦出来,让他焦躁不安的心,得到醍醐灌顶的轰鸣,就这样,漫漫长夜里,各怀心事的两人,莫名的伴在一起,就是不知,天明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水榭里,夕月彻夜未眠,她十分挂心小姐,毕竟她多年未出过门,今日,竟会心血来潮的溜出去,要是她迷路了,该怎么办?若是被坏人掳去了,那又该怎么办?越想越糟,到最后,她都忍不住哭泣,很怕所想的会成现实,到那时,自己又该怎办?
“小姐,你到底回不回来呀?”夕月在心里问了句,看似是自我安慰,实则上,在乎小姐安危,主仆间的深情厚谊,显而易见。
夕月一刻也不敢入睡,生怕待会贵妈妈突访,也不知她这几日是吃了什么药?每天都似打了鸡血般高兴,往昔多年不来,今朝却频频来访,倒让夕月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每次见她时,夕月心里,总会莫名的呕吐不止,这或许,就是苦大仇深吧。
今晚,她焦虑等待,于门前徘徊,可等了许久,也未见任何人前来,她那颗悬挂的心,终于可以稍稍落下,于是乎,她便进到屋内,把所有灯烛吹灭,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杵着脑袋,专心的盯着门扉,等着小姐回来。
兴许是她还小吧,在困意的侵袭里,迷迷糊糊梦去,心里虽有焦虑,可在梦里,这些都淡然无存,找不到半点循迹,就这样,她趴在桌上,呼呼而睡,直到鸡鸣时分,她才懵懵懂懂的醒来,望着熟悉一切,她乍然清醒,不假思索的寻找起来。
天,微微亮,柳莺自然而然的轻哼,这或许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吧,虽未睁眼,轻嗅一口,便觉不妥,猛然睁开,只见眼前杂乱不堪,像是荒芜已久,她颇为害怕,不自然的查看周身,只见自个身上多了件外套,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心想‘昨夜,我是怎么来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在她猜想时,薛凌昱从外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个热馒头,两人都抬眼凝视,突然间,柳莺大叫了声‘你是什么人?你想把我怎样?’
听此惊叫,薛凌昱一阵错愕,待他醒悟过来后,他才解释道:“姑娘,贫道并没恶意,昨日见你精神恍惚,有轻生念头,贫道才冒昧的把你带到这山神庙内,如有失礼,还望包涵。”
柳莺认真的想了想,似有这般事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头不语,一时间静了下来,薛凌昱也不好一直杵在那,开口道:“姑娘,我看你也饿了,这有几个馒头,你先请吧。”听完这话,柳莺才敢抬头,看着他递过来的馒头,心生疑虑,但也未迟疑,拿了个馒头后,低头咀嚼。
薛凌昱只好背对着,品味起早餐来,晨光渐渐映到他们身上,一层淡金黄让他们更显神圣,更像神仙眷侣,只是,这是真的吗?
柳莺悄悄的偷看了眼,只觉此人背影,竟会跟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相像,只是,此人的气质于那人相比,稳胜半筹,那人看似侠肝义胆,豪气冲天,可在行事上,就显得优柔寡断,同他极不相配,反观此人,身上总有股飘渺神韵,让人好奇的同时,又不时钦佩折服,在他面前,似是装不出任何虚伪谄媚,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清新。
看着,看着,她便不由自主的纵身到薛凌昱背后,紧紧搂住他的后背,边哭边捶打在他背上,哽咽道:“你……你怎么才来?我……我都等了你几载寒暑,你……知道吗?你……你太狠心了,连句口信也不给我捎。”
这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好生让人伤心怜悯,可话语中,所含的哀怨凄苦,总是不言而喻,薛凌昱一听,便知她错把自己视作某人,心中一动,说道:“姑娘,你着相了,贫道是方外之人,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他?”
柳莺慢慢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自己竟会搂着一个陌生男子,脸上一红,退开几步,再想起自己的情不自禁,便觉惭愧难当,突然间反身躲到柱子后面。
薛凌昱未多问,呆立原地,认真的盯着柱后绰约,等了片刻,也未见姑娘出来,他便说道:“姑娘,你,你,还好吧?”柳莺没回,只觉自己心跳加剧,过了许久,她才从柱后扭捏出来,一脸的羞涩愧疚,一时间,竟似木讷的说不出话来,薛凌昱见她神色怪异,便说道:“姑娘,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悉数说出来,贫道保证,绝不外露。”柳莺又是一阵火辣,结巴道:“没,没什么。”
听此回话,薛凌昱也不好再问,柳莺也不敢再看他,各自扭头望向他处,过了几刻,柳莺开口道:“昨晚,谢谢你。”“没什么,举手之劳吧了。”薛凌昱淡然回了句,虽说有些客套,但也算恰当合理。
“于你而言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再造之恩,这等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柳莺说的有板有眼,让人好生钦佩,更让薛凌昱刮目相看,对刚才的无礼有些追悔。
“你”“你…”两人同时问了句,可惜谁也没说清,最后,还是薛凌昱先说道:“姑娘,眼看也不早了,如若你还不回去,只怕家里会担心。”
“啊”柳莺惊叫声,匆忙出去,就连身上的外套也未归还,看着远逝的倩影,薛凌昱暗自踌躇了会,也未对这位萍水女子上心,他乍然回神,叹息道:‘我的道袍没了,往后该怎么办?’自个身上本无多少银两,所剩的几枚铜板,刚才全都拿去买馒头,现在可谓是清洁溜溜,到最后,连蔽体的衣物也给她人拿去,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幸呀。
他发发牢骚,没想太多,见天色渐亮,再留在这里,恐怕也是于事无补,只好拿起自个的行礼,朝着山下走去。
急于奔跑的柳莺,没敢思虑其他,只是一心挂着夕月,深怕自己昨夜未归,会给她带来不可预估的伤害,于是乎,拼命奔跑,希望自己所预想的不会出现,哪知?这个残忍且冷漠的预想,正在无情的进行着,待她亲眼所见,她才明白,所谓的公道人心,那也只是骗骗人的谎话而已。
水榭内,突然传出惨叫,那声音,凄厉悲惨,让人心生畏忌,闻此叫,外面的姑娘们都一拥而上在外围观,个个都瞪大双眼漠视,未有人阻挡求情,这毫无人性的冷眼,着实是可无可憎。
“你们说,刚才的惨叫,是谁再受罚?”“这还用猜吗?这院里,可只住了一位姑娘。”“你是说?”“柳莺小姐”“是她?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可能,你也不想想,这小院,哪是我们这群庸脂俗粉能住的?”“呸,说谁庸脂俗粉?本姑娘可是靓丽青春哟。”“哈~哈,就你。”
“怎?不像吗?”“像,太像了。”那几人未较真,个个掩口而笑,其笑,真如妙珠叮铃,让人畅爽痛快。
“你们?”那人看起来颇为生气,但也未到动怒地步,那人恶狠狠瞪了眼,然后就摔袖而去,见她离去后,个个都暗自嗤笑,未再谈论其他。
“说,柳莺小姐去了哪?”老鸨正儿八经的靠在椅子上,神态颇为悠闲,也不见她动怒,轻呡了口茶,随意的问了句。
“我,我不知道。”夕月被按在地上,其身旁站着几位彪壮大汉,个个虎背熊腰,光其气势,就让人有些惧怕。
“呸,你与那小蹄子沆瀣一气,你竟会不知她去哪?真欺老娘老眼昏花吗?”老鸨心中不快,毕竟往日受了许多委屈,此时,正好借题发挥,也算是出了口怨气。
“妈妈,我真不知小姐去了哪?你就饶了我吧!”夕月痛苦的哀求,只见她的双脚被大汉用夹棍夹着,胀痛的手足已麻木,所剩的,只是揪心的疼。
“想活命,就老实的说,别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就可以逃过一劫,老娘让你生,你才能生,不然,老娘的威严何在?”老鸨说完后,突然揪住夕月的头发,使劲扯了扯,然后,‘啪~啪’的扇了几个耳光。
“老娘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再敢隐瞒,老娘片刻斩了你的手足,说?”“我真不知,你就放了我吧!”夕月不曾泄露半分,仍在顽强抗着,她也不知今日能否死里逃生?但她坚信,只要不吐露小姐行踪,哪怕自己去死,那也是值的。
“你这浪蹄子,我看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跟老娘作对不是?好,老娘今日就杀鸡儆猴。”老鸨厉声道,几个大汉操着木杖而来,不由分说的打在夕月身上。
“啊,饶命,饶命。”老鸨才没管夕月死活,见她如此的乞怜,她,甚是开心,颇为解气。
棍杖噼啪,叫喊减弱,趴在地上的夕月,溢出鲜红,身上短衫也似红透的柿子,其惨状,让人不敢直视,见小蹄子还是这般嘴硬,老鸨也没了耐心,便说道:“把她拖去喂狗,看她说不说?”“是”几个壮汉像拖着死物似的把她拎走,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
屋外,柳莺愤恨的大喊道:“停下,给我住手。”壮汉回头看了眼老鸨,老鸨瞬间就变了张脸,和蔼道:“我的乖女儿呀,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妈妈是多么担心你哟。”
“再说一遍,快把她给我放了。”柳莺重声这句,壮汉也不敢擅自做主,扭头看向老鸨,老鸨倒是圆滑,装出个痛斥手下的嘴脸,谩骂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女儿说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吗?”
壮汉赶紧扔下夕月,灰溜溜的退走,老鸨仍旧在欢颜娼笑道:“女儿呀,你到底去了哪?快跟妈妈说说。”“滚”柳莺只说一字,那老鸨还以为自个听错了,依旧在哆哩叭嗦,柳莺狠狠的掌掴了她几下,‘啪~啪’响亮不绝于耳,让人倍感舒服。
“你……你……敢打我?”老鸨起初惊魂未定,待感觉到火辣时,她才结结巴巴的鬼叫。
“快滚,立马于我眼前消失。”柳莺真的动怒,那眼眸,凶狠的很,让人不敢对视,老鸨未敢支声,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早已失去知觉的夕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柳莺焦急道:“月儿,你睁睁眼,我回来啦,你醒醒呀。”不论她怎么呼喊,夕月都无力回应,柳莺也不知该找谁来救她?自个刚把老鸨给等罪透了,院里的大夫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出去另找他人吧,又不知该去哪找呢?
夕月的生死,全都握在自己手里,这次,莫名受此牵连,或多或少自己都有责任,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谨慎,不然,老鸨绝不敢这样欺负她。
‘这回,月儿能平安度过吗?’柳莺在心里默默祈祷,往昔所梦的,已化为青烟,荡漾无踪。
人生就是如此多变,她与他的纠葛,由萍水到再见,从陌生到相知,只是,他们真能携手走完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