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思访道
飒飒寒风冽,皎皎星月稀,松柏披霜雪,夜莺哀泣鸣,可怜孤独木,踟蹰盼迎春,谁知?回思量,自相望,只道风雪无晴,谁晓人间有义。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气温也诡异莫测,让人捉摸不透,更何况是在太乙绝巅,此地罡风,凛冽绝决,阵阵奔腾,让人惊悚颤栗,就算是这般恶劣无比,薛凌昱依旧孤身站立,不知,能否凭这颗赤诚之心挽留师尊一二?问风,风不语,问树,树不言,问谁,恐也难答,只能安静等候。
罡风,张狂跋扈,无孔不入,时时袭在四周,此刻的他,如灵龟冬眠般蛰伏。
心,静无波,同虚空,跳脱生死,任凭外界百般摧残侵袭,都不为其所动,而他自个始终处于‘若离若和’的微妙境界,呼吸延绵悠长,心跳缓和有力,此神态,吻合‘蛰龙法’中的妙境,不知不觉中,他已模糊的触摸到‘蛰龙法’门径,其口诀,虽只寥寥几句,可内涵,源远颇广,演化甚深。
初闻时,觉得平淡无奇,不知所谓,待静心潜修后,方知其精深博大,此刻,他完全沉醉于神离之外,浑然未知师尊出来。
扶摇子站于屋前,望着风中徒儿,颇感欣慰,对其孝心,甚为赞赏。
自个拂了拂须,飘然而来,左手轻按其天枢穴,一股真元缓缓流进其体内,帮他导气归元。
薛凌昱未曾醒来,只觉体内舒畅,神魂荡漾,脸上自然而然显露微笑,渐渐的,其呼吸,渐不可闻,身体倾卧,倒于地上,好一副蟠龙睡姿。
数十合息后,见徒儿已步入正轨,扶摇子便转身进屋,收拾些零碎,潇洒的,飘然而逝。此地,只留薛凌昱一人而已,而他自个,依旧游离于神合之外,昔日所想所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翌日午时,他依旧未曾醒来,其身上,早已覆着一层薄薄冰霜,整整一宿竟未融化消弭半分,着实是让人惊奇,由于其姿优雅,恍若神仙中人,外加处境玄妙,让人惊为天人。
白褚初见时,以为是有人故意用霜晶雕塑,待他近看后,才发觉是大师兄,赶紧伸手探其鼻息,发觉还有热气,他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如此神形,他也见过多次,真没想到,大师兄竟然领悟的这么快,本想唤醒他,想了想,又果断放弃,只好任由他睡去。
按常敲响门栓,敲了多遍后,依旧未得半点响应,他颇感奇怪,只好擅自推门而入,里面空空然,不见师尊,也不见其配饰,他着急的四处寻找,依旧未果,兴许师尊他,真的已下山去了。
白褚跑到屋外,跪倒在地,吼道:“师傅”,洪亮如钟,正在神游于外的薛凌昱也来不及收功,着急的醒来,问道:“师弟,师尊人呢?”
白褚摇头不语,其神情,似已答其问,薛凌昱也只能颓废的跪下,暗自低泣,场面,是如此感人甚深。
许久之后,他们都未曾离去,仍旧静静的跪着,虽已人去楼空,可那份深深的眷恋之情,实在是难以割舍。
竹楼里,谭老头不眠不休坐在书桌前,专注的书写着,只有丫头拉扯时,他才回过神来应答几声,然后又专注的写画,丫头颇为气恼,倍感无趣,只好去找哑女,两个小家伙,窸窸窣窣的打闹,惹得袁絮清连连出言喝止,她俩才消停几刻,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日,待谭老头书写完后,他慵懒的伸了伸腰,满意的理其手稿,似是得到极大解脱。
丫头偷偷的躲在门帘后,好奇的往里张望,想探清里面情况,可惜还没弄清,就被师傅逮住,无奈的被抱到后院去,谭老头不敢大意,仔细核对,生怕有半点遗漏谬误,待其细细查阅后,他才畅意的走出书房,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里,丫头蹲在师傅身旁,无聊的发呆,师傅在摆弄花草,那盆‘剑阳蝶’,得到玉露的滋养,长势甚好,让袁絮清欣喜不已,丫头撅着小嘴,无趣的戳着手指,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哑女姐姐也不身旁,她自个只能苦苦的熬着。
待忙完后,望着一旁可怜兮兮的丫头,倍感头疼,喊道:“雪儿”,丫头未应,直到师傅靠近,她才蹭到师傅怀里,不知说些什么?
“今日又怎么啦?”“肚子饿了吗?”袁絮清关怀的问道,丫头扭扭头,低语道:“师傅,山里好闷哟,咱们也下山去吧。?”“下山?”袁絮清停顿了片刻,丫头摇晃道:“师傅,雪儿想茹玥姐姐,还有翎儿姐姐啦。”袁絮清没有立即回答,本想安慰几句,见谭老头出来,道:“师祖,你忙完啦!”
“哦,刚好,这些手札,就交予你保管了。”不由分说塞到袁絮清手里,然后接过丫头,见她大眼红红,问道:“宝贝徒儿,你又怎么哩?”妮儿哀求道:“伯伯,你带雪儿下山,好吗?”
谭真人好奇道:“咦,你为啥要去山下?”妮儿骨碌一转,道:“山里太孤单,雪儿不喜欢。”
“可山下多豺狼,专吃小孩的。”妮儿信以为真,道:“那?你教雪儿功夫,若他们欺负我,我也能揍它们。”小手赫赫有声的比划,似有万夫不敌之勇。
“呵~呵”谭老头开怀大笑,妮儿小手贴其嘴角,道:“伯伯,你笑啥呢?”谭老头没直言,袁絮清一直静观,未敢多言。
竹楼内,空气中悄然透出一股躁动,在迎春时节,添了几分不安,几人无话时,哑女挽着装满野果的竹篮进来,丫头隔着老远就闻到,着急道:“小姐姐,我要。”
哑女捡了个最大的递给她,丫头急不可耐的咬上一口,一排俏丽的牙印浮现,忘忧的品尝,对刚才的乞求,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倒让人捉摸不定。
咋见哑女身上朝露,袁絮清心疼不已,哑女宽慰道:“师姐,没事,别在意。”袁絮清责备道:“你呀,身体还未复原,大清早就溜出,受了风寒,可有你罪受,以后,可不许这样。”
“知道啦!”哑女羞涩道,打小以来,她从未感受到别人的呵护,也未体会到亲人的关怀,直到此刻,她才深有所感,喜极而泣,让她觉得,重生以后的世界是那么的美好。
妮儿趁着谭老头不注意,溜之大吉,谭老头并未责备,任由她来去,这一切随性的洒脱,或许,就是‘道’的体现。
传道台,薛凌昱和白褚跪拜许久,白褚叫道:“大师兄”语气凄凉,满含沮丧,“师弟?”薛凌昱叹息道,仅两句对话,就能摸清二人心中的酸楚。
一阵沉默后,谁也没开口询问,朝师傅离去的方向,三拜九叩,这一幕,稍显苍凉冷清,了无生趣。
百味谷,韩猴子呼呼大睡,瘦竹竿老早便醒,在打坐修行,望着慵懒的师兄,瘦竹竿颇感无奈,只能闭目调息,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吧。
刚入定,就听见匆匆脚步,甚是好奇,踱步出来,就见薛凌昱和白褚,喊道:“大师兄,六师弟,你们怎走得这般着急?”两人都未启齿,一脸的落寞哀愁,瘦竹竿已猜到大概,低声问道:“师尊,他老人家,走啦?”
两人细不可闻的“嗯”,瘦竹竿惆怅片刻,道:“唉,师尊果真走了。”这一别,丝毫不给弟子们回旋的余地,说走就走,连送行都不能。
“那,大师兄,你有何打算?”“我?该下山去喽。”薛凌昱颓废道,白褚一脸错愕,瘦竹竿不自然的念叨:“也好,适时候动动哩。”白褚细细琢磨,自己到底该不该下山?
“小师弟,你勿要乱想,你需留在观里。”薛凌昱慎重道,白褚没想到师兄会这么说,他只能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为什么?”白褚半天才说出一句,薛凌昱凝重道:“这不是为兄自私,实在是迫不得已,你二师兄、三师兄也要下山,四师弟常年不在,整个观里,唯独靠你?”
“不是还有五师兄吗?”“老五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是呀,他一向不理俗事,要他帮忙,那可难于上青天哟。”瘦竹竿出言辨明,白褚只能应许,大师兄拍了拍他肩,孤独的走出小院,不知去哪里?
“三师兄,你们什么时候走呀?”瘦竹竿望着天,道:“快了,近几日吧。”白褚叹气道:“唉,你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人,这?”
“别埋怨,我们也只是游历一番,不会太久。”“那就好,这重担,我可担不起。”
“你呀,别胡想。”“知道了,那我去忙其他事喽。”“去吧”瘦竹竿心有不忍,毕竟白褚还太年轻,未受红尘侵扰,留他在山上,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若非昔日誓言,韩猴子是不愿下山去的,因为那是一个伤心地,一处葬骨圆,瘦竹竿悄然而来,见呆傻的猴子,问道:“我的大圣人,怎啦?”“别打岔,什么时候走呀?”“随你,我可准备好了。”
“我?向师妹道个别吧。”瘦竹竿吃惊道:“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礼?真是怪了。”“去,去,没你的事。”瘦竹竿挠了挠后脑勺,嘀咕几句后,独自走到后面,不知做什么?
听着俏皮的童趣,薛、韩两人甚是欣悦,两小家伙在折腾,白虎趴在地上,丫头最是大胆,一会骑到背上,一会揪揪尾巴,白虎竟未发怒,反倒很享受。
哑女才一靠近,白虎便睁开双目,伸舌舔了舔,哑女微笑示意,这世间,真的很奇妙。
韩猴子不适宜的轻咳,惊醒了檐下的袁絮清,她急忙过来,兴许是生面孔,哑女显得不自然,丫头雀跃的蹦来,清脆道:“薛伯伯、韩伯伯。”
“妮儿真乖哟!”“哼,我不是妮儿,是雪儿。”韩猴子尴尬道:“额,都一样。”“韩伯伯,你太坏啦。”抱住薛凌昱的大腿不放,薛凌昱只好抱起他,道:“这几天,乖不乖呀?”丫头点点头,悄悄凑到耳边,唠叨几句。
二人还不晓师祖在此,忽见谭老头时,尴尬的站着,丫头摇晃道:“薛伯伯,你快放我下来,雪儿有好东西给你看。”谭老头闻声睁眼,道:“你二人,怎有空前来呀?”“拜见师祖”“别多礼,你们师傅呢?”
“师尊,他老人家,下山去喽。”“怪了,那老倔头也走了。”袁絮清忽听此话,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师兄,师傅他,真的下山去了吗?”“嗯”两人同时回应,袁絮清暗自埋怨,道:“徒儿真不孝,未能送送他老人家。”“师妹,我们也未尽孝,师傅他,走得太匆忙。”
“对了,这手札,师傅叫我交给你。”从怀里取出本手札递到师妹手里,袁絮清握着这本手卷,颤抖不已,情绪跌宕,谭老头追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昨晚,深夜。”“走的还很急,他究竟去了哪?”谭老头拂须深思,想弄个明白,丫头握着那把匕首,挥舞着,喊道:“伯伯,你看,很美吧。”两人都惊叹不已,把玩了下,道:“谁送的?”
“茹玥姐姐,雪儿很喜欢哟。”赶紧抢过来,珍而重之的藏在怀里,袁絮清请他们坐下慢聊,他们不敢就坐,还是谭老头应许后,两人才颤颤微微的坐下。
短暂的相会,各自都惦念深思,就是这份思念,在以后的路途中,伴随着他们闯过了一道道死坎,这或许就是回思访道的因果。
“道”真的很微妙、很迷离。
曾经的真实,自我的本性,所谓的超脱于世,并非一味的追求力量,而是适时的放开心灵,这才是修道之本,万物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