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扈的一座地牢中,一名男子手脚绑着冰冷的铁链,洁白若雪的长衫上此时却是血迹斑斑,空气中一股血腥的腐臭味,令人作呕。他低着头被绑在十字铁架上,血还在从他的手指滴落。
这时,一直紧闭着的铁门打开走进来一名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梅依。她手中提着一个小提篮,里面装着一些草药和食物,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是在这里却闻不出来。她一进来,守在门口的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将提篮放下,拿出里面的药布走到被绑着的男子身边,轻轻地解开他的衣衫。
也许是碰触到了伤口,一直昏迷着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难以听清的嘤咛声。
听到他的声音梅依的手顿了顿,不觉间便红了眼眶,她忍住泪水颤抖着双手轻轻地处理着伤口,可还是忍不住地伤心。
傅名奕将乔落茵带回到曜王府,一路奔走令她的身上更是冰冷,可是一回到他的房间里她便开始发起高烧,浑身发烫冒着冷汗,神志更为不清。他简单为她看了一下发现是寒气侵入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而她也承受不住才会受了风寒。
乔落茵的脸红彤彤的,一直神志不清地喃喃着千夜的名字,傅名奕轻轻地将她放下,她难受的开始扭着身体不停地揪着身边可以抓到的东西,不停地喘着粗气。
“洛一,洛一?”傅名奕轻轻地用手拍打她的脸,可她并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她是女扮男装,不可以被男子触碰,可是同样的这个秘密也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他一狠心决定自己来照顾她。伸手脱下她已经被雪打湿的衣物,他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地用棉被紧紧地盖了起来。
他准备了一些很好的退烧药交给丫鬟们去熬制,自己却坐在她的身边一直守着。她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不停地在哭却又发不出声音,只是嘤嘤嗯嗯地哼扭着,脸上烧得火红,一直冒汗。他一手紧握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汗。
“王爷。”
门外传来丫鬟们的喊声,傅名奕松开乔落茵的手起身去开门,他也不让她们进来,只是自己接过药便又关上了房门。一回头,乔落茵险些就滚到地上,他连忙上前接住她的身体将她重新放回到他的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扶起她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药很苦,刚一放进乔落茵的嘴里她就咳嗽着吐了出来,双眼泪水蒙蒙地看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推开他的手她不知为何突然哭了起来。
以前,千夜总是会给她准备好糖水才会叫她吃药的。
傅名奕也大概知道,乔落茵是因为这药太苦才会吐了出来。他拿起一旁放置的一杯蜂蜜水,然后舀了一勺填进乔落茵的嘴里,她果然安静地吞咽下去。他又舀了一勺药喂给她,她这次并没有直接吐出来,而是咳嗽了几声,然后他又喂了她一勺蜂蜜水......一来一回,他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一碗药全部喂给她。
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又或是乔落茵已经折腾得累了,她窝在被子里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傅名奕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虽然还有些余热可是比起刚刚已经好了许多。他将她放下来掖好被子,却突然懊悔起来,回头看着如此憔悴的她他不明白自己是为何要如此地照顾她,莫不是因为她曾经也救过自己?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倒是好受了些,可是他竟然直接将她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太过冲动了。
乔落茵睡觉很是不老实,不一会儿就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尽数踢到了地上,自己则只穿着一只红色的小肚兜和一条薄裤子蜷缩在床上。
傅名奕坐在桌子边用手撑着头眯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什么声音。他连忙去看,没想到乔落茵竟然已经将被子都踢到了地上,他看着她突然低低一笑将地上的被子都捡了起来,再次给她盖上。她的睡相不好他是知道的,上次在悬崖下的那夜,她也是很不老实安分。为了防止她再次踢被子,也是睡在桌边不舒服,傅名奕自己躺到了床边用被子紧紧地抱着她相拥而眠。
乔落茵生来就比较虚弱,这一病整整病了半个月。不过,第二天等到她的烧退了之后傅名奕便是将她送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若是她长时间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招惹闲言碎语,而且她在这里也很是不方便。为她换好衣服之后,他亲自将她送回了房间。不过,在她生病期间,他还是一直照顾着她。
乔落茵醒来的时候,已经半月有余,她睁开眼时只觉得眼睛很是乏累,而且全身都没有一丝力气,只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身上。她艰难地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可是还没有靠好就摔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乔公子!”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连忙进来扶起她,“您没事吧?”
乔落茵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很是干哑难受只是咳嗽了几声。她摇摇头,推开她的手想要自己站起身来。
突然,她细弱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然后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被人拉了起来。傅名奕看着蹲在一旁的小丫鬟,只是一个眼神她便悄悄地退了下去。他将乔落茵抱起放到床上,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本来想要责问她的话也不由得变成了关心:“好些了吗?”
乔落茵的身子依然很是虚弱,她看着傅名奕浅浅笑笑,声音嘶哑地说了句“谢谢”便又安静了下来。她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却说不出来任何一个字。
傅名奕也是懂得,他没有逼问她只是淡淡笑笑,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放在桌上的那块玉佩呢?”
乔落茵抬眼看他,有气无力地回答:“在......枕芯里。”
傅名奕一愣,他一直都很是在意她是否有拿他的那块玉佩,并不是因为这火玉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更是因为他在乎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她那样对他好对他照顾,莫不只是虚情假意?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自私的目的而来欺骗他,而来讨好他。他淡淡一笑,扶着她躺下:“乖,等你的病好了再说吧。”
“谢谢王爷,王爷对我的好我一定会加倍报答的。”乔落茵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虚弱地道。
傅名奕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不知何时开始闪烁着的泪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长发,然后又给她将被子盖好看着她安稳睡去。
“师弟,我回来了。”云逸带着一个小布包袱直接来到了乔落茵的房内,刚一进门他便听到说是傅名奕来到了乔落茵的房间里,他便直接找了过来。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憔悴的神情,很难想象她之前居然是一个怎样的开心的小女孩。他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傅名奕,然后坐到床边伸手去抚摸她的脉搏。
“她怎么样?”傅名奕担忧地看着他,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她居然会昏迷了半个多月。
云逸看着他担心的样子淡淡笑了笑:“她没什么事情,只是本来她的身体就较为涓弱,又过度操劳情绪低落,所以才会受了这么重的风寒。不过没事了,不用几天她就可以好转。”
云逸的话使傅名奕的心中猛地一轻,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温柔地看着乔落茵。可是,云逸的心里却是疑惑起来——他并没有告诉傅名奕真正的实话,她的身体里好像有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又休息了几日,乔落茵才显得好转了起来,吃过云逸带回来的药,她的病更是好的飞快。
这一日,乔落茵已经可以离开房间好好活动一下身子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昏迷着,躺在床上这么久出来猛地一动说不出的快活。她伸伸懒腰,看着冬日晴朗的天空惨然一笑,心里却是依然悲凉。
云逸走来远远地就看到了她,见她生龙活虎倒也没什么大碍便没有提起自己发现的事情:“洛一,今日起的很早嘛。”
乔落茵连忙扭头,见是云逸伸出舌头俏皮一笑,很是害羞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呵呵,这还多谢云公子你给我带回来的药,果然好用。我现在已经舒服多了,谢谢你。”
“呵呵,不必谢我。这些日子里,可都是师弟在悉心照料你。”云逸伸手笑着抚摸着她的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俏丽女子的身影,他的手僵了下来,神色黯淡。
“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
乔落茵感到云逸的异样正要抬头去看,突然身后传来傅名奕哼笑的声音。她连忙回头,一下子被傅名奕掐住了软绵绵的小脸:“王爷,很痛的,放开我了!”
傅名奕凑近她的脸左右看看,随后一声淡淡的嘲笑松开了她的脸:“既然已经好了,就来侍候我。这么多天都没有人侍候,我都累了。”
他的话虽然云淡风轻,可是在乔落茵听来却是那样珍贵,仿若他要是离开了自己就像是自己没有了家人一般,孤独而又寂寞。而且曜王府这么大,丫鬟下人数不胜数,他却偏偏宠信自己一个,单单是这份恩情就是她乔落茵受之若宠的。
“师弟,看来今日你的心情很是不错呀。”云逸有意无意地调笑,却也是事实,这些日子里乔落茵卧床不起,傅名奕的心情也甚是烦躁,几次借由推了许许多多的应酬。今日见她如此活泼,傅名奕也是放心了不禁喜笑颜开,看来这丫头,必将是他生命中的一劫。他的过去,令他的生命中不再容下女人的位置,可是她偏偏是将这一块铜墙铁壁钻了个洞,欺身而入。
乔落茵连忙讨好道:“是是是,王爷最好了,王爷是最好的人。”她巴结地为他捶捶腰,因为她根本就够不着他的肩膀。
“那,我是对你最好的人喽。”傅名奕轻笑着,任她轻轻捶打。
乔落茵的手顿了顿,还是笑了:“是啊,王爷......是最好的。”她垂下头,心中的痛难以言喻,千夜已经死了,那他傅名奕确确实实就是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是一片红火,热热闹闹。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就像是一部超大的电梯,你不走也将你带走了。
乔落茵跟着傅名奕出了门,只有他们两人,人潮汹涌挤得乔落茵几乎站不住脚,本来就娇小的她几乎瞬间就淹没在人海中。猛地,傅名奕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困在身边,她这才没有走失。
“谢谢王爷。”乔落茵满脸崇敬地看着身边的傅名奕,他今日一身暗红,衣襟袖口用白银绣着两条巨龙,低调华贵气势非凡。一早见他的时候,乔落茵就在心中暗暗称赞。
傅名奕将她拉着在人潮中往前走,听到她的话抿唇一笑:“我是怕若你丢了,我便没有了如此好玩的小宠物了。”
“王爷......”乔落茵撒娇笑笑,相处时间长了她也知道傅名奕喜欢开玩笑,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她并不反感他的话,相反的觉得很是亲切,因为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
来到天机楼下,乔落茵好奇地看着这里只觉得似曾相识:“王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家主人有请。”这时守卫走了下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傅名奕一提衣摆走了进去,乔落茵也连忙跟了上去。这里往院里走要通过很长很长的门道,里面四围都摆放着神仙雕像、八卦阵谱,满眼灰棕古香古色,到处都站着身穿黑衣的年轻人,他们个个手提宝剑,威风凌凌。
跟着傅名奕往里走了不久,来到院中,里面种满了翠竹,倒是在这万物枯黄的寒冬中别有一番景致。天空在这里抬眼去望,仿佛也更蓝了些。
进到屋中,里面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见傅名奕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迎过来作揖道:“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此人正是天机楼的楼主,天机老人。
“楼主不必见外。”傅名奕伸手扶起他。
乔落茵斜眼瞥见桌上的茶还温热着,糕点也被咬了一口,心想这老人真是会装,若真是怕傅名奕怪罪的话,自己出来迎迎不就好了,何必此时装腔作势。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王爷。”谁知今日洛清晖也在这里,“参见曜王殿下。”
“真巧,没想到,洛先生也在这里。”傅名奕眯起眼来,虽是笑着却有些危险的味道。
乔落茵一见是他,连忙往傅名奕的身后躲了躲,也往他的身边靠了靠,身子还微微有些颤抖。虽然已经经历过许多,可是对于洛清晖她是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洛清晖自是瞧见了她,不过今日傅名奕还在这里他也不方便做些什么。
几人落座,开始谈天说地,说着说着,天机老人提起今年过年的事。原来,傅名奕每年过年之时,都会前往天皇城去陪着皇上和皇后一同团圆,一来是为了讨好他们,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好打通人脉。所以他提起,是否一同前往天皇城。
一听傅名奕要去天皇城,乔落茵的心里猛地一阵失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很不希望离开他,而他若是去天皇城是不会带着她的。
傅名奕回头看看乔落茵,见她心不在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摇头笑了笑:“多谢楼主好意,不过......今年我便不回去了。”
听到他的话,乔落茵和天机老人皆是一惊。他担心地问到:“曜王殿下,您此话何意?”这是他走动关系的最好时机,大臣们届时都会出席,正是联络感情拉拢力量的最好时机,他就要如此放弃?
“呵,今日我便是为了此事而来。”傅名奕伸手从宽松的袖口中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来,“还望楼主代我交由父王母后。”
“王爷,是否是有什么事情脱不开身?我等也好替您告知皇上。”洛清晖斜眼看着傅名奕,眼中尽是狡黠之色。
天机老人接过锦盒叹口气摇了摇头:“老夫明白,只是王爷切记那时的那几句话,何去何从,还望小心。”
“多谢提醒。”傅名奕点点头。
回去时天色已暗,乔落茵跟在傅名奕的身后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不减半分。她抬头看着他宽大的背影,想起他刚刚的话——
“王爷,你今年真的不去宫中了吗?”
“是呀,谁叫我的身边还有一只孤独的小书童呢?”
“可是王爷,他们说去的话很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我会不清楚?”
这时,傅名奕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她,而她则又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看着他邪笑的样子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别处:“王爷,你看那个好漂亮。”
傅名奕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乔落茵的长发,她的身子一怔呆呆地任他抚摸。他知道,她现在没有了那个唯一的哥哥便只是一个人,可是她不懂规矩又太过年幼,带到深宫中实在是不妥,虽然笼络人心重要,可是只要想起她那副神不守舍的失落模样,他就感到心疼。
一进腊月,年就近了,乔落茵每天都掰着自己的小手翘首以盼。她总是在傅名奕的身边转来转去嬉嬉笑笑,他对她也默默地纵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