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过,天也是越发冷了起来。
乔落茵一大早端着一盆热水来到傅名奕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打扫与收拾。那天之后,傅名奕并没有问起关于火玉又或是麟火玉的事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林飞花入冬之后便回了林家,说是怕过年的时候回不去所以提前回去一段时间,秦娇是她的丫鬟自然也跟了过去,所以这一段时间还稍微有些乏味了。
乔落茵正收拾着,突然想起千夜掐指一算,他大概也快要回来了吧。这么想着,她不由得窃窃笑了起来。
傅名奕穿好衣服刚抬起头就看到她傻乎乎地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傻笑,虽然很是好奇但他也并没有过问。桌上早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最近的一段时间云逸有事不在,他也觉得有些孤单了。
“快快快!你看,已经下雪了呀!”
“真的!真的耶!”
......
乔落茵正在打扫着,突然听到屋外的丫头们喧哗的声音,她好奇地打开窗子来,果然灰暗的天空中已经开始向下飘落着洁白的雪花,仿若鹅毛。她看着这雪景失了神,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小跑着跑了出去,过了一小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乔洛一,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傅名奕看着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只是稍微疼宠一些她还得寸进尺了。
乔落茵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吐着白烟道:“哦,没什么的,只是突然想起我的衣服还在院子里所以去收了起来。倒是王爷,你冷不冷?”
傅名奕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还算冷吗?”
傅名奕乃是习武之人,虽然乔落茵很少见他动弹,但是他在暗地里都有练功的习惯,所以身体素质极好。再加上,其实玖兰城的天气并不算是很冷,他们的衣服又偏长偏厚,所以他自是不觉得冷。
但是,乔落茵就不一样了,她虽然穿得也算厚实,可是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却是抵御不了风寒,冷得瑟瑟发抖。她打了个寒战,嘴唇都有些发白发紫:“呃......我还是去弄一盆炭火过来吧。”她转身,蜷缩着身子迈着小碎步离开了房间。
“傻瓜。”傅名奕摇摇头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淡淡笑了。
过了不一会儿,乔落茵端着一个黑色的小火盆走了进来,她将火盆放下,突然对傅名奕道:“王爷,我明日想要回家里一趟,可以吗?”
她的眼睛紧盯着傅名奕生怕他不答应一般,傅名奕也是被她看得有些脸红了尴尬地别过脸去:“回去吧,我又没有拦你。”
“谢谢王爷。”乔落茵嘻嘻一笑,蹲在火盆边取起暖来。
晚上,乔落茵一回去便将屋门口放着的一个木盆搬到了房间里,盆子里接了很多的雪,白色而又纯洁还带着寒冷的气息。她看着盆中的雪得意地笑笑,叉着腰很是得意的样子。
她和千夜曾经约定过,以后每当第一场雪后,他就要回来一次。所以,这一次她也深信着他一定会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乔落茵便早早起床来到了厨房,这里满是油烟的味道。她端着昨日装着白雪的木盆走进厨房,这时的雪也已经完全融化成水。她急匆匆地点着火,拿着吹筒往炉子里吹气,滚滚黑烟带着很呛的气味扑面而来,吹得她不禁咳嗽不止。
火烧好了,她将盆中的雪水倒进砂锅中放在火上,心急火燎的她还不小心燎着了自己的头发。虽然这样,可是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很是期待而又得意的笑容。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分别是初春刚刚盛开的梨花与桃花、严冬雪山冰湖旁盛开的冰紫莲以及冬去春来时她门前的一株腊梅树上的花瓣,白色、粉色、淡紫色以及艳红色交叠在一起,分外好看。
等到厨娘们说说笑笑赶来的时候,乔落茵已经熬好了,她舀了一碗盖上盖子放在那里,剩下的都装在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盅里。看着一位头戴木钗的老婆婆走了进来,她连忙迎了上去:“顾婆婆,这碗粥是给王爷的,今日我有事情要先走了,麻烦您送去好不好?”
顾婆婆乃是傅名奕的奶娘,已经照顾了他很多年,而他的饮食起居而是由她一手操办。看着乔落茵,她和蔼地笑笑:“好了,你有事就去吧。”乔落茵总是帮她的忙,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是什么。
“嗯,谢谢婆婆。”乔落茵笑笑,抱着白瓷盅跑了出去一溜烟就窜得没影。
顾婆婆好奇地打开盖子,刚是露出一个小缝,整个厨房里便只剩下淡淡的花香,当盖子完全打开来,才发现原来那是一碗粥,可就是这样的一碗粥,都是那样精致,雪白晶莹的米粥里夹杂着各色的花瓣,而且味道相互融合却又不冲突,清香淡雅娇俏可爱,正如樱花漫舞。
“哎呀!这是谁做的呀?”一个穿着紫蓝色衣服的妇女凑过来问,“好香!光是闻闻都受不了了。”
顾婆婆脸色一凝,冷着脸回头对着围在这里的一众人等低喝:“还不快去干活,在这里干什么!”
那些人听了,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今天,一个秀女听说乔落茵今日不在所以便一早起来,如同她以往做的那样,端着水盆守在他的床边,而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女子娇俏的面容。
“王爷,你醒了,水还温热着趁热洗脸吧。”那女子羞红着脸看着他,一副纯情少女的模样。
可是傅名奕已经习惯了乔落茵留在他的身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他的脸色一暗低哑着声音问:“是谁叫你来的?”
那女子娇羞一笑:“没有谁,只是我听说乔书童今日不在,怕是会没有人侍候王爷,便来了。”
傅名奕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本王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侍候了是吗?”
看着傅名奕的样子不似是在开玩笑,那个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爷,小女子不是那个意思,求您恕罪。”
“滚。”
只一个字,那个女子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对于自己的失控,傅名奕只觉得很是头疼,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被一个女人牵动情绪,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儿不见而已,他却是觉得不自在了。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冷着脸声音都写着不悦:“谁呀?”
“王爷,是老婆子我。”
一听是顾婆婆的声音,他的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些,便叫她进来了。只见顾婆婆手里端着一个红檀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白色的小盅,还有一碟精致的糕点。她微微有些驼背,直接将东西都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婆婆,你可是已经许久没有为我熬过粥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傅名奕很是尊敬地看着她。
顾婆婆笑笑摇了摇头:“哪里是我?我这样一个老婆子了,也不知道王爷现在喜欢些什么。这呀,是你的那个新来的小书童熬的,他呀,还没等我问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是她?猛地一听他还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还会熬粥。他好奇地伸手掀开了盖子,一股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再看里面,晶莹的米粒粥中夹杂着花瓣,颜色漂亮而又新鲜,真令人赏心悦目。他也有些等不及了,直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入口即化温软甜口,不黏不腻清香怡人,很是好喝。他情不自禁地又舀了一勺,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王爷看来很是喜欢,那老身就先下去了。”
顾婆婆离开了,傅名奕也很快吃完了这碗粥,他正惬意地笑着,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一旁的桌子,他一愣,连忙起身翻起自己的东西来。
乔落茵手捧着装着清粥的白瓷盅一路艰难地往昊光山上走,雪下得很深,她小小的身影仿佛一瞬之间就如这茫茫雪白融成一片,虽然穿着很厚的棉衣,可是冷风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她的怀里、脖子里钻。就连鼻子里吸到的空气,也是冷冷的味道。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尽量走着,小小的身子一步一滑摇摇晃晃地往山中去。这里的路很是不好走,她又不会骑马,所以也只好忍着寒风冷气徒步往山里去。
她这一走,直到正午时分才到达半山腰上自己以前的房屋外,可惜这里已经是一片荒芜。她看着这破旧的屋子心里很是失落,轻轻地推开门屋里到处挂满了蜘蛛网,空气中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屋顶也破了,晴朗的阳光透过那个不大的洞照进屋子里,倒也不会感到阴暗。
乔落茵进去,将倒在地上的椅子都放好,然后又把屋子里大概打扫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以往的话过了正午千夜就会回来,还会给她买好多的好吃的。
白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在这严严冬日里难得的会感到一阵温暖,她很是享受的闭上眼睛,呼吸着已经不是那么冷的空气。
傅名奕气急败坏地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生气地将桌子上的小碗扫到了地上有种被骗的懊恼与羞辱:“没想到,我居然会被她骗了!”伸手拿过一旁衣架上的雪貂大衣,他气冲冲地骑马离开了曜王府。
正午已经过去了,千夜却还是没有到来,乔落茵将手中捧着的白瓷盅往怀中藏了藏生怕它凉了,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千夜只是有事而已,一会儿就会来的,可是她真的好担心,狠狠地摇了摇头,她又如同以往般笑了笑,抬眼眺望期待着千夜的到来。
可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千夜依然没有来,那本来还算是温暖的阳光也已经消失,天空中只有橘红的暮色,空气却是更冷了些。乔落茵小小的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她不敢离开这里不敢进到屋子中,天气潮湿连根干柴都没有,她也无法生起火,只能冻在这风雪中。怀中的白瓷盅被冻得透凉,她怎么也暖不热,里面本来还算是清香的粥,也都已经冻成了冰渣渣。她的心里紧张而又孤独,害怕而又恐惧,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千夜时,也是这样的雪色,也是这样的寒冷,可是那时幼小的她却并不觉得孤独。为什么?为什么千夜没有来?
“我这次回去......若是,下一季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没有回来的话,你便将我忘了吧!”
千夜的话突然在乔落茵的脑海中响起,他温柔的声音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却是那样冰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乔落茵不知道,她很担心可是担心又能怎样?千夜不见了,永远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他可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唯一的依靠了。
“千夜......”乔落茵突然忍不住啜泣起来,“我错了,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不再下山了,我听你的话,求求你回来好不好?我会做一个好孩子的,不要抛下我......”心中的恐惧比起身边的寒冷更甚,她的手紧握着那个白瓷盅想要将它温热,却是做不到了。
傅名奕一路循着脚印追到了山中,这里鲜有人至只有一串小小的脚印一路歪歪扭扭地往山上去,不是乔落茵有会是谁?心中突然烦躁,他快马加鞭往山中去。
天色已暗,乔落茵仍旧捧着那个冰冷的白瓷盅静静地坐着,她坚信千夜会来到这里,他是不会抛弃她的,而她也只有他了。
空中突然向下飘落下雪花,纷纷扬扬如同鹅毛般撒下,整个天空都是一片雪白色。而一旁的山林树木,却是黯淡的黑色,就像是一幅水墨画,只有黑与白的世界。
乔落茵已经有些神志不太清楚,小手被冻得青紫,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也被冻得通红青紫,通红的鼻头上一直流着清鼻涕非常狼狈。她呼了口热气在手上,全身瑟瑟发抖着将身子又蜷缩了些。
傅名奕一路寻来,终于找到了这间破房子。翻身下马,他连忙跑了过来,虽然天色已暗可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乔落茵。他过来时乔落茵却没有半点反应,他伸手将她手中一直捧着的白瓷盅拿了过来,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这盅上传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一直攥着它的。
突如其来的温暖惊醒了半昏睡着的乔落茵,她惊喜地反抓住他的手欣喜地抬头看他,气息涓弱地笑道:“千夜,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可是抬头仔细一看,她却发现这个人不是千夜,只觉得很是眼熟却想不起是谁了。
“乔洛一,你没事吧?”她的手刚触碰到他便冷冰冰的,他连忙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担心地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不要怕,没事的。”为何她会看起来如此脆弱,如此令人心疼,全身都冷的像冰一样,眼睛和脸上都是红色的,有着许多的小裂口。
“你是谁呀?”乔落茵轻轻地挣扎着。
傅名奕有些心疼而又生气地看着她:“我是谁?我是你家王爷!傻瓜。”话虽然语气很是强硬,可他却又将乔落茵抱紧了一些。
王爷?乔落茵本来已经流干的泪水突然又涌了出来,她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伸出已经冻僵的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小小的身体瑟缩着,颤抖着。
傅名奕心疼地将她抱起,放到了马背上,自己则坐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搂着她冰冷的身子两人疾驰离开。
马背上,乔落茵疲惫不堪、依依不舍地透过他的身体看着自己破旧的房屋,如同自己的从前一般消失在她的视线,再也不见。